乌憬跟宁轻鸿一同去上了朝。 宫人们手脚麻利,他在龙椅上打瞌睡打了快一个时辰,不过才下朝,养心殿便被安排妥当了。 宁府上的物件都搬了进来。 乌憬寝殿内的摆件都变了个样式,处处雅致,又是细品能琢磨出来的奢靡。 御房里也多了些架子,将府中的公奏折、怪志、医等都搬了进来,还余出些位置,摆着千岁爷钟爱的茶宠摆件,高处便置着那串人骨佛珠。 还挪了个紫金楠木的流水桌过来,放着千金一子的棋盘,边上摆着两颗白玉核桃,连混合着浮金靥的茶香都是浅淡的。 屏风旁用来挂衣的木施也处处可见九千岁随时可能会换的大袖披衫,暖阁内也备着熏着香的裘衣鹤氅。 乌憬望着大变样的养心殿,过了很久,才有些猜出是因为他说他要陪着对方,宁轻鸿便真的留了下来。 早膳又是一片素净,乌憬用了那碗药膳后,便被苦得没什么食欲了,在听见宁轻鸿让他自己去御花园玩一会儿,就乖乖地跟着宫人走了。 现下对方同臣子议事、批折子时,也不会强要乌憬留下来陪着。 准确来说,宁轻鸿的原话是这样的,“乌乌想去哪玩便去哪玩,只是要小心些,不要甩开跟着你的那些人。” 乌憬大着胆子,“乌乌跟小狗玩?” 宁轻鸿笑,“都可以,跟小猫玩也可以。”他看着少年微亮的眼睛,同宫人道,“若是陛下想,便让人去同太妃要。” “若是玩累了,也能回来找哥哥,将今日的字练了。” 宁轻鸿的几l句话, 让乌憬彻底放开了。 因为还没见过太妃本人,不太好意思去要别人的小猫,就在御花园溜着小狗。 只是他不说,宫人自会去深挖宁轻鸿话里的含意。 没过多时,乌憬怀里就多了一只小狸花,那小野犬的腿也已经彻底好了,在花丛里撒欢地跑儿。 乌憬抱着只小猫,跟在它后面,走累了就跟身后的燕荷说,“燕荷姐姐,乌乌渴。” 饿了就说自己要吃点心, 顺便分给小猫小狗一半。 在宁轻鸿身旁时,周遭伺候的全是内卫府的太监,但若是乌憬独自一人,就会让先前待在养心殿伺候,他眼熟的宫人近身。 叫人摸不清到底是特地这般安排,还是用不着腾内卫府的人去跟着痴傻的天子。 乌憬想都没想过这一层,就跟他之前没遇见宁轻鸿时,自己跟自己玩。 现下多了一只小狗,乐趣也多了些。 直到他被引得走进某条小道,在初秋的清晨过去后,气温微升下,那只小野犬一个猛扎,跳进去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池,开始舒适地在里边用四条腿蹬着贪凉儿。 乌憬怀里的小猫也跃了下来,只是体型小,不敢跟小狗一样跃下去,只趴在池边上,用短短的小猫爪子去够池里的鱼 。 乌憬看了半天,才发现这好像是之前那个被沙土填掉的小水池,不知什么时候重新被人将沙子都挖了出来,放了清澈干净的水流进去。 连鱼都比先前多了。 快五天没怎么碰过肉的乌憬跟趴在池边伸手够的那只狸花一样,眼巴巴地看着水里游的小鱼。 乌憬看了看身后的燕荷, 又看了看池子里的鱼。 燕荷瞧见天子这熟悉的眼神,霎时反应过来,“陛下——!” 话音刚落,乌憬提着衣摆就跳了下去,鞋都没脱。 反正养心殿一大堆衣服等着他换。 燕荷僵着脸,看着下池子没多久,就在小狸花羡慕的目光下,抓了一大条鱼,抱着回来看她的少年天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只是帮陛下处理一条鱼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安慰自己。 这条鱼被燕荷带去养心殿里的小灶,简单蒸熟后,就端到了御花园角落里的小石桌上。 乌憬吃了一半,小狸花吃了小半, 剩下的被燕荷解决完毁尸灭迹了。 背着宁轻鸿开小灶的行为足足延续了三天,是负责养池子里的鱼的宫人发现水池中凭空少了五六条鱼,险些要叫宫中侍卫查下去后,才被燕荷主动挑明给了拂尘。 宁轻鸿此时才同内阁大臣们议完事,听完拂尘所说,只笑问了句,“陛下呢?” 拂尘道,“陛下才从御花园回来,正坐在御房的阶下候着爷。” 乌憬头一日的新鲜感过了,后两日没在御花园玩多久,便乖乖回来御房练字了。 只是每次回来得都不巧,
都会碰上内阁大臣还在之时,这些日子料理春闱的事,朝堂上下都忙得焦头烂额。 谁来做主考官,谁来做副考官,又由哪些翰林乐正来出题,又从钦天监算的几l个良辰吉日里挑一日开考。 届时如何批卷阅卷,由谁呈到千岁爷面前,不让左相一党的人过手也是难事。 更别提春闱过后还有一殿试。 好不容易,这半月才将将忙完了任职一事,御房内,内阁大臣们互相恭维着,鱼贯而出,在见到托腮坐在台阶上的少年天子时,又小心翼翼地行了个礼。 乌憬尴尬地装作揪着草玩,全当没听见,恨不得自己是块石头,让这些人都将自己忽视过去。 宁轻鸿将手中公放下,从太师椅上起身,似笑非笑地同拂尘说了一句,“不用去理,我用心良苦地管着,一句不听,等他自食其果,就晓得懂事了。” 说的是陛下沾荤腥一事。 拂尘想到那药膳补过头的用处,讪讪应下。 宁轻鸿走向殿外,“乌乌?” 乌憬听到声音,把手里的狗尾巴草都丢下,拍拍手就站起身,因为大臣们还未全部离去,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慢慢地走到人跟前,再躲到对方后面。 “宁卿请诸位大臣慢走。”宁轻鸿笑道了一句,再自如地牵起乌憬的 手进去,边道,“下次给乌乌备个小板凳可好?” 只余下一众大臣连声道了句“不敢不敢” ,个个都恨不得装瞎子聋子,步伐皆默契地提快了些,头都不敢回地离去。 “那台阶都被乌乌坐干净了。”他漫不经心地逗趣着,“这两日衣裳都换了几l件了?” 乌憬想到自己每次下池子,就换身新衣服,颇为心虚地摇摇头。 半分察觉不出宁轻鸿语中的意味深长。 待进了御房,宁轻鸿在那流水桌前静坐下来,在教乌憬练字,他看着,这十遍字一刻钟就能写完,他不看着,乌憬自己就能磨蹭一上午。 他的字已经练得有几l分像模像样了,并非肖似宁轻鸿的字,而是总算像个毛笔字了。 他下意识学着宁轻鸿写字时的一撇一捺,也沾上了几l分习惯,认认真真写出来时,也能入眼。 宁轻鸿看了一遍,“再练几l日,乌乌就能学其他字了。” 乌憬装作似懂非懂,听不懂的样子。 等宁轻鸿去批折子了,再坐在对方的春倚上,雀占鸠巢一般,用着那张流水桌,吃着千金一饼的茶末,再用人时常把玩的棋盘,用触手如暖玉的黑白两子堆高高玩。 乌憬不会下围棋,只会下五子棋,但没办法,他还得秉持着人设。 玩累了,还会伸手戳戳那玉核桃。 窗棂外的光线照射进这一角,伴随着簌簌的流水声与飘着白雾的茶香。 好不惬意。 只是他到现在还不晓得宁轻鸿生了什么病,反而觉着自己身上也有哪病了。 他这两日的睡眠质量都很不好,要么便是觉得被褥太厚太热难以入睡,要么便是半夜就会突然醒来。 有时乌憬醒了,宁轻鸿还会睡着,有时也会见不到他的人影,寻去御房,才会瞧见独自在昏暗中坐着的宁轻鸿。 偶尔会捧着本医看,偶尔只是纯粹着躺在春倚上,闭目养神。 今夜也是,乌憬又在一片漆黑中醒来,他睡着时似乎觉得热,连被子都踢了,身旁人并未给他盖上,以为宁轻鸿不在。 乌憬闭上眼,打算再在榻间挣扎一下,看能不能睡着。 只是他觉着哪里都热,明明是秋日的寒凉深夜,可硬是有些烦闷。 乌憬揉揉眼睛,困倦地坐起来,想去起夜。 但他爬下榻,向小房间走去,走到一半,才在一片昏暗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乌憬下意识转身,微微睁大眼,在一片漆黑中见到了一团模糊的黑影。 守夜的宫人不知为何并不在屏风后,外间的宫灯也并未着,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进窗棂。 乌憬下意识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进,他潜意识里知晓那是谁,等到了跟前,才发现是坐在太师椅上正阖着眸的宁轻鸿。 他似乎听到了身旁的声响,却并没有这些日子一样,伸出手,轻声吐出乌憬的小字,再揽着人坐到他身上。 过了许久,乌憬才有些不 安与困惑地喊,“哥哥?” ?想看鹤安的《成为偏执宦官的傀儡皇帝》吗?请记住[格格党+学]的域名? 猝不及防的突然, 又隐隐带着一分理所应当。 乌憬霎时清醒,却有些
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是哪里不太对,明明白天还好好的,怎么睡了一个觉,他一睁眼,对方就跟睡之前不一样了。 就好像只是一眨眼间的事。 叫人光是想想就很不适,下意识生出几l分逃离的想法,但少年怔怔站了一会儿,却懵懵懂懂地踏出一步。 殿内的玉砖被宫人擦得很干净,乌憬没有穿木屐,赤着脚,一步又一步地走进 他被养得太乖了。 即使感觉到不安,也只会习惯地向昏暗中的宁轻鸿靠近,去牵人的衣角,圈他的手,用一双眼困惑地问对方,为什么不理他。 “哥哥……生病?” 他小声地问。 在乌憬跟宁轻鸿同住一室的第五日,对方的不对劲在这些日子不断地放大,又在今夜被串联在一起。 他将五日前问过的那个问题,再重复问了一遍。 莫名其妙地脱口而出, 话落,才隐隐恍然。 但更多的是不相信,乌憬想,宁轻鸿瞧着便是一副永远都不会显出弱势的样子,即便是如今,也是只会叫人害怕的淡然。 宁轻鸿听罢,有些倦怠地反问,“是么?”他没给出答案,只是伸出了指尖,“过来。” 乌憬只穿着里衣,坐在他身上时,方才还嫌热,现下却像取暖一般,依偎过去。 宁轻鸿轻叹,“陛下好乖,给你些奖赏可好?” 乌憬困惑地眨了眨眼。 可宁轻鸿说完,又不说话了,过了许久许久,才突然在乌憬的耳畔轻声道,“宫人好似将我房中一件有趣的物什,放在了御房的架子上。”他仿佛真的是想起了什么,音色淡淡地只是随口一说。 带着几l分困倦, 又像在施舍着什么。 给了一个机会。 “乌乌有空的话,便去寻寻罢。” 宁轻鸿嗓音极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