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烛光。沈家一家四口围坐歪了脚的饭桌前。白嫩嫩的包子热气蒸腾。云霁已经长了小米牙,云禾一边给他喂骨头汤,一边将包子撕细,放入他的嘴巴。
云殊看着大家吃得津津有味。舌头如黄莲的她张开嘴咬了一口。平日里美味的油渣子包子,今日味同嚼蜡,食不知味。她放下包子,又喝了一口骨头汤。喉咙嘶痒,她徒然咳了起来。
云殊捂着嘴转过,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忽觉得嘴巴充满腥味,她打开掌心一瞧,浓稠的血丝让她触目惊心。她两眼一花,脑袋嗡嗡响。
“云殊”,云殊觉得一阵天昏地旋。央央起身,扶着床头靠下。她勉强地抬起眼皮,叮咛道,“去请阿翁”。陆阿翁住半山腰,她已无力折腾上去。
云殊再次醒来时,发现陆阿翁正坐在桌边,一手酒杯,一手包子。吃得满嘴流油。云殊挣扎着坐起来,“阿翁……”,云殊觉得胸口灼热。
陆阿翁悠悠转头,咽下最后一口包子,脸色突然一变,眉心染上忧色,“云殊,你……唉……”,陆阿翁给云殊递上包子,“吃包子吧,最后的一个了”
云殊颤颤巍巍接过。难道是她已无多日了?云殊手中的包子迟迟送不到嘴边,她的胸口好像被一块石头给压着,胸膛堵得慌。她无心也没有胃口。“我不想吃……”,看见油渣就犯腻。
“云殊”,陆阿翁脸色凝重起来,“你再不吃,以后就没有机会吃了”
陆阿翁这话,无疑是给云殊当头一棒。“以后没机会吃了”,这话如同魔音一样,一直在她脑海中重复。想到自己有可能离去,云殊别过头,眼眶慢慢红了起来。她还没大展宏图,就英年早逝。
云殊把嘴唇咬得泛白。眼泪被她强硬逼回去。既然她要走了,后事总该安排。她死后,想葬在爹娘身边……
等陆阿翁走后,云殊把陆淮和云禾招过来。从枕头下拿出荷包。里面有半锭银子,还有两百铜钱。她将荷包放在桌面上,迟迟不说话。
她的脸色白中泛青,感觉时日不多。当初阿爹就是吐血后倒地不起。她既然已经吐血,说明已经伤至五脏六腑,天王老子来也救不了。她摸了摸自己凹陷的脸,把荷包推出去,“小表哥,二姐,我走后,你们要把我葬在爹娘身边。每年记得给我上炷香,让我吸吸烟火气”。云殊手指扣着桌子,心中不甘。可她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
陆淮和云禾相视,莫名其妙。
“云殊,你在说什么糊涂话?”,头一回听云殊安排后事,他疑惑不解。随后他明白过来,云殊肯定是以为自己受了重伤,故而以为自己要死了。他内心发笑,云殊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云殊忍着不适,继续交代后事,“陆阿翁已经暗示我了。我死后,你们拿着钱,做点小生意”,荷包推到云禾手中。
陆淮憋着笑,忍得肚子发疼,最后忍不住,他拍着桌子,狂笑起来,“哈哈……云殊,你是不是以为要死了?”
云殊扭头脖子,神色不悦,她已经快要死了,小表哥竟然耻笑她。
陆淮笑得眼睛发酸,“云殊,你只是受了一点内伤而已。陆阿翁已经给你开药了。养上一个月便好了”,云殊这个傻孩子,想到哪去了?
云殊顿然。陆阿翁说她没有机会吃包子了。她往灶上一瞟,一个包子都没有了。陆阿翁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她当时迷糊醒来,脑子犯浑,理解错了。
“那钱,我不给你们了”,云殊眼疾手快地把荷包抢回来。即然没事,云殊整个人放松下来。胃口突然大开,云殊的肚子当着众人的面呱呱叫起来。“二姐,我好饿……”
云禾摊手,一脸无辜,“没有了,包子吃完了,骨头汤也没有了”
云殊顿时耍小孩脾气。扑当床上,学三岁小孩撒泼,大闹起来,“我饿了,我要吃饭……”
“啊……我要吃饭”
“我~要~吃~饭”
云禾和陆淮捂住耳朵,偷偷乐着。以云殊这情况,她不能吃油腻之物。云禾拿了钱,上村头买了几个鸡蛋。回到家,和面擀面,给云殊做了一碗荷包蛋面。云殊心满意足。
接下的一个月内,云殊一直在养伤。她把在蓟县买的宣纸裁剪成册,歪歪扭扭地记自己养伤时发生的趣事。
养伤二日:全家吃油渣子,我吃白粥。
养伤五日:我趁家人不在,吃了半碗油渣。当晚被抬进陆阿翁那。陆阿翁百般嫌弃。
养伤八日:我去陆阿翁家,喝了他办坛子的酒,他气得胡子翘起来。抄起木棍把我赶出来。
养伤九日:醉意微醺。睡觉……
养伤十日:还是睡觉。沈云禾说我是猪……
养伤十二日:终于可以吃油渣了。我喝了云霁的骨头汤,云霁哭哇哇。
养伤十五日:出门活动筋骨。远远瞧见了一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野鸡。原来是沈青青。我与沈青青发生口角,她嘲笑我是猴子,我讽刺她是野鸡成精。我俩要打架时,她害怕,拍拍屁股走人。
养伤十六日:下地干活。
养伤二十日:沈钿钿把自己的嘴巴涂成血盆大口。走路扭得跟母猪一样。
养伤二十五日:听到劲爆消息。祁举人家的小公子要在春暖花开的日子回到鲮鱼村的小院住一段时间。怪不得沈青青和沈钿钿把自己打扮像鬼一样。我要是祁公子,除非眼瞎,否则绝对看不上那两只蛤蟆精。
养伤二十八日:祁举人家的小院,常年不见人外出。今日突然忙活起来。不断有人养小院里搬家什。不过我看中的是,小院后面那片桃花林。
养伤二十九日:沈长青仗着自己在小院看桃林,耀武扬威。沈青青和沈钿钿去集市做新衣,妄想麻雀变凤凰。
养伤三十日:村口已经有花痴守着。沈青青把自己的脸涂成猴屁股,手拿一条手帕,挥来回去。活脱脱的老鸨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