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那段深埋已久的记忆中,她的母亲永远扮演着慈母的角色。待她温和细致,用尽自己全部的温柔和耐心来陪伴着她,就算她犯了错也会温言细语地教导她,告诉她其中的道理,教会她成长。
她母亲那样妥帖温暖的人和她的父亲自然也恩爱有加,两个同样温柔随和的人在平日的生活里也极少会有矛盾摩擦,他们过着平和舒心的小日子,让每个认识他们的人都极为羡慕,羡慕他们之间仿佛能够天荒地老的爱情,视他们为模范。因此在出事之后,程安也一直不明白两个曾经相爱的人又怎么会走到那样决裂的局面。
可现在想想,一切也并非无迹可寻。或许两人的婚姻早就有了问题,只是一直努力维持着平和如常的表象,隐瞒了所有人。所以在她母亲疑似出轨之后,才会有那样始料不及的爆发,似乎要将一直隐忍的怨恨全部公诸于众。
她这个女儿好像是两个人曾经相爱过的污点,又好像是两人都不愿意承担的责任。他们离婚后,除了每月的抚养费之外,并没有一个人主动来接她回家。
更讽刺的是,她从外人的口中得知,两人在近几年又各自成了家,直到今天才亲眼看到了他们所谓的“新家庭”。听说母亲后来嫁给了一个做房地产的富商,那么她今天在儿科室看到的那个孩子,就是她跟富商所生的女儿吧。
他们都不要她了……
这种被人抛弃的苦痛,原来她……一直都没能忘怀,一直堆积在心底,直到今天见到那一幕才汹涌而出,泛滥成灾。
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嗡鸣的声音,似乎在应和着她此刻的悲凉哀戚。程安被铃声惊醒,她睁开眼睛时眼角缓缓淌出了泪水,她伸手一摸,指尖便感知到了那温热的泪。
手机还在震动,程安顾不上整理情绪,连忙拿过手机。
“喂,你好……”
话刚脱口,程安就被自己破碎嘶哑的嗓音吓到了。
刚刚那道声音……出自她口吗……
电话那端的人静默了几秒,声音低缓:“是我,商则。”
程安微微一惊,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还真的是他。她将手机拿远了点,另一只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了几声,然后清了清嗓子才将手机重新放回耳边。
“嗯……不好意思。”
刚才的沙哑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浓厚的鼻音。
“声音怎么了?”商则问。
听到他关切的问话,方才消弭下去的难过情绪又重新浮上心头,仿佛有说不尽道不清的委屈。也因为很久没听到有人用这般关怀的语气对她说话了,程安的鼻子一酸,她低了低脑袋,氤氲在眼底的泪水便承受不住的掉落下来。
“唔……没事。”她咬了咬唇,嘴唇控制不住地颤抖。
闻声,电话那端沉默了半晌,一贯低沉清冷的嗓音忽而温和道:“哭过了?”
程安没答话,眼底的水雾逐渐蔓延至整个眼眶。
那悦耳磁性的嗓音还在她耳边继续:“遇到什么事了吗?”
商则没有听到声音,但却从手机里听到了低微的啜泣声,隐忍而难过。他顿住了,心也随着那哭声软和了不少,声音愈发低缓温柔,带着些许诱哄。
“不愿意说的话,那就放声哭一场,哭完后去洗把脸,然后去床上休息,好吗?”
哭完一场之后,程安没忘记拿热毛巾敷眼睛。难过是难过,可日子还要继续,明天还要去学校上课呢,如果双眼通红肿胀地出现在那帮孩子们面前,她怕会吓到他们。
哭完一场后她心底压抑的情绪蒸发了不少,再加上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整个人也很疲惫,倒在床上后很快便睡了过去。倒是难得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晨,每天固定好的手机闹钟准时响起,程安从床上爬起来,第一时间就是去卫生间照镜子。她看着镜子里呈现的略微苍白憔悴的面容反倒松了口气,还好,眼睛不红。
程安快速地洗漱完整理好自己,吃完简单准备的早餐就出门了。
在去学校的路上,她收到了银行发来的上个月工资到账的信息,她趁机查了下账户余额,个十百千……程安默默地数了下屏幕上显示的数目,她上个月月底刚给阿公汇了一笔钱,现在她的银行卡里除了这个月的工资之外已经没多少钱了。
她每个月的工资有一部分是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还有一部分是给阿公阿婆的赡养费,最后剩余的一部分是用来交房租水电费的。
马上就要放寒假了,她原本打算一放假就回s市,可现在因为要治疗她的左腿,程安就只好推迟回去的时间。可无论怎么推迟,过年前她是肯定要回去的,订火车票、买年货还有给家里长辈包红包……这些算起来也是要很大一笔开销。
想起来就有些头大。
程安到办公室时,离早自习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她趁着空闲时间上网搜罗了下关于家教的兼职,她反正周末在家也无事可做,还不如利用这个时间去赚点外快。
“小程,这么快就出院了,伤怎么样了,好些了吗?”林姐算是平时最早来上班的人了,现在看到有人比她还早到,不免讶异,看到那人是程安后,更是多了几分错愕。
“林姐早。”程安摸了摸自己额头上包扎的纱布,说:“已经好很多了。”
“伤到脑袋可不是小事儿,也不多休息两天,那么赶着回来干什么呢。”林姐见她对着电脑屏幕专注认真的模样,又多问了一句:“这么勤奋是在做什么呢?备课?”
“我在找兼职。”
“兼职?”林姐脱下身上的外套,扬了扬眉说:“你最近缺钱用吗?”
“有点。”程安撑了撑额头,苦笑道:“快放假了,要攒点钱回老家。”
林姐理解地笑了笑:“对了,你之前说你老家在哪里来着?s市吗?”
“是的。”
“离a市还挺远的,打算坐飞机还是坐火车回去?”林姐问。
程安:“火车。”
“有其他人跟你一块儿回去吗,还是就你一人?”
“就我一个人。”
林姐说:“临过年火车站有很多人的,那阵仗就跟菜市场差不多,就你一个女孩子,会不会不方便?”
程安浅浅一笑:“嗯,没关系,我去年也是一个人回去的。”
毕竟是一场同事,林姐对她的情况也有所了解,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网上那些家教兼职都不太靠谱,要不要我给你介绍?”
“可以吗?”程安的眼睛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