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呦,公子哥,等船呢。”李云泽回过头,却是张承歌抱着他妹妹,正对着自己嘻嘻而笑。李云泽道:“你们怎地来此。”张承歌道:“听说你要走,专程来送。前番承你的情,吃了一顿饱饭,现在来回请你一顿。”说完,将小姑娘放下,道:“颜颜乖,哥哥去抓鱼给你吃,跟着这个大哥哥不要乱跑。”小姑娘乖巧地应了声是。张承歌几步跑到岸边,一个鱼跃,纵身入水。李云泽吃了一惊,这厮生长于此,难道不知水势凶恶。欲要劝阻,人已入水,只得盼他乃是有所凭仗。回身看一旁玩弄手指的小姑娘,心道:这货不会还打着卖妹子给自己的主意吧,把人放这,自己跑了。
过了不多久,一个湿漉漉的人影爬上岸来,正是张承歌。李云泽松了口气,要是这厮跑了,自己可不知该拿这小姑娘怎么办。张承歌将一串草鱼摔在地上,每条都有一尺多长,七八条鱼儿四下乱蹦,吓了小姑娘一跳。张承歌掏出一把小刀,将鱼开膛破肚。李云泽见了,欲要伸手帮忙。张承歌拦住他道:“你莫要动手,说好的,这顿我请你。”张承歌做活十分利索,将鱼清洗干净,生了堆火,把鱼穿起来烤上。
手里闲下来,张承歌问了李云泽姓名,又指着小姑娘,对李云泽道:“这是我妹子,叫柳颜。”李云泽听了,疑惑地道:“你不是姓张吗?”张承歌脸一沉,半天才道:“姓什么不重要,她就是我亲妹子。”白日里李云泽虽见过一面,但未曾细看,此时映着篝火,看到这小女孩身上穿着一件十分宽大的的衣服,应该是张承歌的,稍加改动便给了小姑娘穿,袖长过膝,下摆拖地。头枯黄,满脸菜色,想是长期食不果腹所致。头梳的十分整齐,扎了两个朝天小辫,脸也洗的干干净净,照顾的很精心。张承歌又指着李云泽对小姑娘说:“这是云泽哥哥,快叫人。”小姑娘羞怯的将脑袋藏在张承歌身后,紧紧抱住张承歌不放。
两人正闲聊,一段乐声从不远处响起。随后,一个目盲老者蹒跚走来。在三丈远处即停下,对两人道:“两位小哥,瞎老汉行路至此,能不能拉支曲子,换条鱼吃。”张承歌抓的鱼本来就多,三个人怎么也吃不完,便道:“拉什么曲子,相逢就是有缘,来吃吧。”目盲老者道了谢,前行几步,坐在两人对面,距离火堆不远不近,好似眼睛看到了一般。李云泽看他满面风霜,皱纹深刻,鬓苍苍,怀里抱着一把破旧不堪的奚琴,琴杆上布满斑驳的创痕,琴头折了一半,内外弦轴更是以两根木棍代替,所幸琴筒、琴皮、琴弦尚且完好,不至于不出声音。李云泽心里叹了口气,再看到一旁的张承歌兄妹,忍不住想世上为何有这么多的受苦之人,心思便有些沉郁。与老者攀谈一会,得知他名叫万一夫,孤身一人,四海流浪,以操琴卖艺为生。
一阵烤鱼的香味传来,张承歌取出一小包调料,均匀地洒在鱼上,先递给李云泽。柳颜从张承歌身后探出头来,眼睛紧紧盯着烤鱼,看到李云泽向她望来,赶紧又缩了回去。李云泽笑吟吟地将烤鱼递到她面前,小姑娘扭捏着不肯接,张承歌接过来,塞到她手中,道:“快吃吧。”又做了一条递给李云泽,李云泽递到万一夫面前,道:“老丈,鱼烤好了,请用!”万一夫摆手道:“这怎么能当得,理应小哥先用,有多余的赏一口给老汉便好。”李云泽将穿鱼的木枝塞进他手里,道:“鱼还多着呢,老丈莫要客气。”
张承歌吃的快而仔细,一条鱼李云泽才吃一半,张承歌已经吃完了,而且鱼骨光滑,没有丝毫鱼肉附在上面。柳颜也是如此,每咬掉一口鱼肉,都要随即把鱼骨上的肉丝吮干净。李云泽想起那晚,在大青石上,那个古怪的老头也是如此,骨头上绝不留余肉,只是两者表情天差地别,老头是在享受美味,张承歌和柳颜则是舍不得食物。
填饱肚子,万一夫道:“承蒙两位小哥款待,老汉无以为报,就拉支曲子吧。”说罢,扶正奚琴,琴弓黏在琴弦上,一段欢快的亮音如流水一般冲破了夜色的宁静。李云泽听了仿佛忆起儿时与玩伴在湖水里、田野里戏耍玩闹的情景,张承歌则听出了鸟儿冲破牢笼、一气冲向天际的自由欢快。一曲奏罢,李云泽忍不住赞道:“老丈好技艺。”两人就此聊起了音律,越谈越是起兴。万一夫淡然一笑,道:“老夫百多岁的年纪,全耗在这把琴上,平日里就靠他混口饭吃,手熟罢了。倒是小哥年纪轻轻,在音律上见解不凡,令人佩服。”李云泽道:“我家本是开乐器店的,通晓音律是课,所以从小就随父亲学习音律,略懂上一些,算不上方家。”
直到一旁的柳颜打起了个哈欠,万一夫道:“夜深了,给小姑娘拉一支催眠曲吧。”琴声转而平静安然,不一会柳颜便伴着琴声在张承歌怀中睡去。李云泽轻声对张承歌道:“你不会真是来送我的吧?”张承歌笑道:“送你只是其一,我自己也要走,带着我妹子。”李云泽讶道:“怎么,你的仇人肯放你走了?”张承歌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张家的王八蛋今天突然让老子走人,而且要连夜走,一刻都不能留。真他奶奶邪了门了,不知道张从严那王八蛋怎么转了性了。”李云泽不知是张家老祖的主意,心中惊异,以为是自己出城之前说的那句话起了效用。若是如此,那葫芦老人的身份就太不一般了,竟然能让有金丹修士坐镇的家族俯听命。自己这次狐假虎威,借风使舵,不知将来会不会被怪罪。旋而又想,这样的奇人,能见一面已是幸运,茫茫人海再遇之机是何等的渺茫。
第二日,李云泽在晨光熹微时醒来。此时正值秋水流涨,河面宽阔广大,恐有二三里不止,水雾蒙蒙,两岸之间,人影难辨。河中水流湍急,漩涡遍布,岸边芦苇葱葱,翠色连绵。眼观此景,胸张气阔,心神为之一清。
码头上人渐渐多了起来,摆渡船只也解缆待。凑巧,万一夫也要乘船渡hB上,一路便与李云泽等结伴而行。李云泽问及万一夫的目的地,得知其要往北方的武梁城,赏什么“雅音新韵之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