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泽道:“你让我信一个贼会遵守承诺?”中行道脸色骤变:“年轻人,莫要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力量在你们那一边,道理自然也在你们那一边。在我中行道看来,你们这些煌煌名门大派,动动手指就能死个万把人。做的恶事,我中行道是拍马都赶不上。”李云泽想辩驳,蓦然想到漠北死去的那些人,不管是漠北人还是云中人,辩驳的话就难出口。而且他所说的,也是一面道理。最起码东华派伪作洞府的事就算不上光明正大。不再做口舌之争,道:“你总得给我个保证。”中行道脸色稍缓,道:“这样吧,我以父母师傅的名义誓。”李云泽冷笑道:“快别。些许小事,不用累及尊长,以你自己的名义起誓。”鬼才知道你有无父母师长。中行道被看穿心思,干笑一声,道:“好好好,你们这些门派间的事,我掺乎不起。”按李云泽所说,以自己的名义认真起了誓。李云泽问道:“你要我做何事?”中行道神神秘秘地道:“大事。”
两人又回到原来的客栈,无论李云泽怎么问,中行道就是不肯说要让他做何事。李云泽无法,只得事先言明,绝不做偷盗之事。中行道听了,一脸讥讽,道:“还真瞧得起自个。你想干,我还信不过你的手艺呢。”第二日一大早,中行道拉李云泽出门,先是在街上晃了一圈。而后直奔城主府而去。一城之内,最重要的设施一般都建在城主府,如传送空门,如飞信驿使,如护城大阵阵眼,所为的是便于守卫。中行道直奔传送空门,买了两张飞票。所谓飞票,乃是通俗的说法。实际上是一种灵符,用于传送之时抵御空间撕扯之力。依据传送距离的远近,飞票售价在几十灵石到几万灵石不等。其本身并不值这个价钱,其中包含了传送阵运行所需的灵石成本。中行道花了四十灵石买了两张便宜的人头票,即要等人满才传送的飞票。而另外一种则是时辰票,按时按点传送,无拘人多人少。李云泽还是第一次看见传送空门,只见院落中间的地面上,一片长九尺宽七尺的晶莹,非金非石,不知是何材质。其上画了两扇门,纹路奇异,样式古朴。李云泽知道,门只是外表,是为了掩饰真正的阵法。李云泽垂头看了半天,头昏脑胀,看不出所以然来。
等了大半天,才凑够了人。地上阵法的纹路光芒渐渐亮起,随即李云泽只觉进入了一片绝对静寂的空间之内,目无色,耳无声,只有一阵阵的拉力撕扯周围,被贴在身前的飞票挡住。一瞬之后,这种感觉便消失,脚下是另外一个传送空门。守阵的营卫吆喝道:“快走快走,别站在上面耽误工夫。”李云泽反应过来,看中行道正在镇外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待走出了城主府,中行道面带疑惑地道:“看你这样子以前没坐过这玩意,你们门派弟子出门不都是做这个么?”李云泽不知该如何说,闷头不理他。中行道有恍然大悟状,道:“哦,明白了,肯定是第一次下山做师门任务。”
两人所到的是商邑城,在勒帆城之西,夹在无妄剑派、江津派、临江门三者之间。商邑城是一个家族城市,整个城市中的人都是商姓。外姓可以出入,但不能定居。而且它的地位很奇怪,与九盟有名义上的隶属关系,但又不像九盟辖境内的城池一样受节制。好像只在名义上属于九盟,其他一切都是自主。而九盟好像对这个成员也没什么兴趣,这里地恶灵薄,农商不兴,一无资源,二无人才,只能勉强自给自足。连周围势力都对他不敢兴趣。商邑城是另一幅面貌,全城无华屋高楼,建筑朴实无华,街道弯曲随意。零零星星的小摊贩沿街游走,街道两边的小店铺大开着门,门口往往聚集了一堆人,或下棋,或聊天,或小酌,一派宁静闲淡的景象。走在街巷中,李云泽仿佛不是在城市之中,而是置身于一个巨大的乡村里。
中行道显然没有闲情雅致,拉着李云泽走街串巷。来到一处废旧的宅院前。让李云泽在外面等着,一个人进去,过了半天方才出来。面上带着满意的神情。而后又转了半天,走到东南城角一处民宅,门口一个老汉看起来一点修为都没有,闭着眼睛抽旱烟,似在享受烟雾带来的满足。中行道走上前,道:“老人家,赶路。”老者睁开眼睛,竟然只有眼白,没有眸子。李云泽吓了一跳,中行道似是早知如此,一点惊奇都没有。老者问道:“黑道?白道?”中行道答:“黑道。”老者道:“进门往左。”
进门后看到的不是庭院,而是一条黑乎乎的甬道。左转行了约有十余步,甬道斜斜向下。跟着中行道走了约有半里路,来到一处黑色大门前,一人守在门口。依旧是盲人。中行道向前低声交涉几句,付了五百灵石才换了两张飞票。李云泽看了心道,果然是人无横财不富,没想到这做贼的这么有钱。其实,他一路跟来,压了一肚子的疑问。知道问也不会有答案,索性问也不问,老老实实跟在后面。进门是一座传送空门,站在空门中,先是阵眼乳白色的光芒亮起,紧接着像流水一样淌过灵弦,激活位点。嗡的一声,眼睛里再有光线,已是在一片荒野外的院子里。院内好像一个人也没有,中行道拉着李云泽急匆匆地出了院落,外面是一片稀疏的柳林。
走了一段距离,李云泽终于忍不住问道:“刚才那到底是什么地方?”中行道:“我刚才还在心里夸你沉得住气呢。嘿嘿,什么地方!你最好别知道。跟你是两个世界。”李云泽尽管好奇,想了想还是压住不再问。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环顾四下无人,中行道便开始往外掏东西,青青翠翠的颜料,白白粉粉的胭脂。让李云泽坐好就往他脸上涂。李云泽一忽愣起来,怒道:“你干什么?”中行道没想到他反应如此大,道:“易容。懂不懂?”李云泽冷笑道:“我虽然是外行,可也从没听说过拿女人胭脂易容的。”中行道也报以冷笑:“你还知道自己是外行。你以为易容是什么?告诉你,易容本就是从女子化妆演变来的,说穿了就是化妆的一个分支。只不过化妆求的是美丽漂亮,易容求的是隐藏容貌。真正高明的易容,是让人根本看不出易容的痕迹。不过嘛,鄙人道行不够,做不到那一步。只能给你抹点胭脂水粉,好鱼目混珠,让人以为你只是为了漂亮涂点脂粉,而非是易容掩盖面目。再说了,南方的公子哥儿用胭脂水粉的多了去了。有啥好气的。”李云泽道:“那为何不涂在你自己脸上?”“鄙人倒是想,可惜没这个命。你干的事我能干了,我干的事,你干不了。”李云泽明白他的意思,是两人扮演不同的身份,自己的角色,他能胜任。他的角色,自己无能为力。咬着牙坐下,若不就范,他肯定又会扯出洞府的事来。把柄在人手里,犟也没用。
中行道先是在李云泽脸上涂涂抹抹一阵,而后拿出一个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十几套华美的衣服,有的金光闪闪,有的碧如江面,有的洁白似雪。中行道随手拿了一套让李云泽换上。这是一件苍翠色的直身,面料上是暗色鱼纹,衣缘黑色,纹路又是苍翠色。两相映衬,和谐如一。穿在身上,衣服上仿佛有一层朦朦的光华流动。中行道赞叹道:“这天织坊的衣服真是没得说。记住了,这些衣服一套只穿一天,千万别重了。”又取了一把玉骨折扇塞到李云泽手中。完了拿了铜镜让李云泽照看。李云泽看到铜镜里一个面容苍白、眉毛细长的弱男子。他向以壮健英挺为美,对这般娇弱姿态很是看不惯。中行道却得意洋洋地道:“怎么样?这可是近十年南方最流行的妆容。”看李云泽一脸不乐意,道:“妆容只是一面,神情更为重要。既然扮作公子哥,就要摆出公子哥的神情姿态来。来来来,微微笑一下。要有些纨绔气,觉得什么东西都俗,还得有傲气,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李云泽哪里会这个,半天做不像。最后中行道也没了耐心,只得道:“算了,我也不费这劲了。见着人你就爱搭不理的,自然有我说话。见到好东西,你就拿扇子一指,自然由我去买。”这样一来李云泽就轻松多了。中行道又将颜料取来,让李云泽撸起左袖,在其小臂上圈圈点点。一开始李云泽还没怎么在意,慢慢地随着颜料在肌肤上越来越多,图案渐渐成型。竟然是一只梅花鹿的图案,翘回眸,栩栩如生。李云泽道:“这又是何意?”中行道收了颜料道:“跟脸上的妆一样,掩饰身份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