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的行刑日期被延缓了,因为尹礼的“从中作梗”,他想让她撑到燕王殿下和李澍得胜归朝那一日。李昭侧着身子躺在软软的稻草上,朝斑驳的墙咧出一个笑容来。说实话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身体一日比一日乏力,咳嗽剧烈得好像随时可以要了她的命,双腿好像犯了湿寒,一到夜里就开始痛得发酸,除了这些身体上的折磨,还有不知时日的寂寥几乎要把她逼疯了。
“入春了吗?”这是她近十日说的唯一的一句话,狱卒来送饭时昭这样问。
“桃花开了。”
昭不明白尹礼为什么要救她一命,说起来尹礼能够“从中作梗”,大理寺能够法外开恩一定是因为皇上的默许吧。皇上应该还惦念着她的好。
大嫂好几次来探望她都说要写信告诉李澍,让他想办法救昭。昭都劝住了,凉州的情况,她在狱中时常听值班的狱卒谈起,李澍应该也是自身难保了。
想着喉咙里面的恶痰又在作祟,昭又咳起来。
“诶!你是怎么进来的!”她的咳嗽引起旁边的一个罪犯的注意。
昭抬眼看他,一个大胡子的中年男人,头发跟自己的一样杂乱,这么湿冷的地方他身上竟然没有一件完整的衣服。昭眯起眼睛,这世间上阴暗的地方果然比自己想的跟惨淡。
“我杀了人???”昭缓缓开口。
“我也杀了人,你杀的谁?这个地方杀一般人可是进不来的,小爷我替天行道把一个强抢民女的官少爷杀了!你说我做错了吗!”
昭摇摇头,“你没错???”
“错的是他妈这个世道!”男人低骂了一句脏话。“你什么时候死?”
“不知道,或许今天,或许明天。”
“姑娘,我明天,小爷我先去下面等你,到了黄泉路上有人作伴,我可以保护你。”男人开口,口气里面没有忧郁,也没有什么赴死的决心,好像要去另一个完美世界一样的豁达。
昭坐起来,对他微笑着,昭突然也不知道自己活下去的意义还有什么。
第二天午饭后,昭亲眼看着那个中年男人被狱卒押出去,她只是像往常一样猛烈的咳嗽着,一言不发。
“等一下。”男人突然喊了一句,人之将死,狱卒们都停下来。
男人回过头看着端坐在地上的李昭,“姑娘,我还有一个妹妹,她小时候被卖到李国公府去做丫鬟了,如果你能活着出去你能帮我把这个送给她吗?”
李国公府?昭费力的慢慢爬起来,走到栅栏前面,接过男人从怀里掏出来一条手帕,上面的牡丹花绣纹已经泛黄了,她见过的任何一条手帕都比这一条贵重。“她叫什么名字?”昭害怕他知道他眼前这个囚犯就是国公府的小姐。
“沉香,沈沉香。”
昭手里面突然用力收紧了手帕,垂头去抹泪水,她这才知道沉香姓沈。
“你和我妹妹年纪相仿,如果出不去,那就当做一个念想留在你身边吧。”
昭用力点点头,“沉香看到这个应该会很高兴的,我一出去就去国公府找她???”
“好。”男人说完就跟着狱卒走出了天牢。
沉香???她竟然从来没有问过沉香家在哪里,姓什么,还有什么家人。昭抱着那条手帕嚎啕大哭起来,沙哑的哭声从喉咙里面溢出来,像沉闷的锯子在工作发出的声音一样难听。所有人都在离她而去,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把聪明写在脸上,都是因为她的到来搅乱了原来的秩序。
究竟为什么?
她问了自己很多遍。
到头来她还是没有勇气说再见,总是一遍遍的错过。
哭累了,昭就失去了意识,病痛齐来让她昏睡了很久,重新获得意识是被一桶冷水浇醒的。昭眨眨眼,眼前的人穿着华贵的宫装。哗啦???又一桶冷水浇下来,泼水的狱卒大吼道:“皇后娘娘在此,你还不清醒吗!”
“桃花谢了吗?”她喃喃的开口,她想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姑娘莫不是想装得痴痴傻傻混淆视听?”皇后说着慢慢坐下去,一张太师椅被搬到监牢里面来。
昭用力爬起来,三跪九叩行了一个大礼,“罪奴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你害死了本宫的皇孙、儿媳,如今却还安在世间,你的心会痛吗?”皇后眼神撇下来,不屑、嘲讽。
昭还是趴在地上,额头抵在湿漉漉的地砖上,姿态不堪得难以入目。
“会???娘娘不如赐奴婢一死。”
“你胆敢拿皇家沽名钓誉是想到了有那么多人要保你的命吧?”皇后冷哼一声,她不止一次去御房请皇上下旨即刻处死李昭,皇上都以李家世代功勋卓著为由推辞,但问道打算如何处置罪人时,皇上又只能说等候发落。
“奴婢不敢???”
“不敢?你知道现在市井如何评说吗?李氏女乃知天命也???你知道吗?天命?”
“奴婢不知。”
天命?昭不禁唏嘘,她若是知晓天命又怎么会在此?
“民间还说,得李氏者得天下???”
“娘娘恕罪,这些不过是市井流言。”
“给本宫打,造谣生事!沽名钓誉!”
皇后的话音未落狱卒手里的麻绳一般粗的鞭子就招呼下来了,昭本能的抱住头闭上眼睛,鞭子抽下来,皮肉之痛已经超过她所想象的范围,昭咬着牙,密密麻麻的汗滴不满额头。火辣辣的痛提醒她,后背此时已经皮开肉绽了吧。
“好了。”皇后抬手喊停,“李昭,你死不了。”说完带着一众侍从摆驾离开了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
还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来折磨她,倒不如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