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又下起大雪,昭早早就起床让身边的宫女紫鸢为她梳洗好坐在前厅里等着燕王来,她一遍遍在心里面预演见面以后说什么,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她等得左脚发酸,伸手去揉自己的腿时神情慢慢顿下来,现在离他们第一次见其实不是很远吧,也就是四年时间而已,但是怎么偏偏就是这四年的时光把每个人都变得伤痕累累,她更是像个丧家之犬一样,拖着这样一副身体苟延残喘的活着。她从荆州侯府高高的台阶上一个踉跄摔下去的那个晚上,抬头看见的除了燕王,似乎还有漫天的星星,那个时候李丞相还在,沉香还在,李澍也在???
“姑娘,您怎么了?腿不舒服吗?”紫鸢端着新鲜的插花走进来,正好撞见昭陷在往事里,赶紧放下手中的插花走过去蹲在昭面前给她捏腿。紫鸢知道这位姑娘是什么身份,不只她,宁秀宫的众人都不敢怠慢。
“我没事,你去插花吧。”昭看了看她放在一边的新鲜梅花,“燕王殿下还没来吗?”
“您别急,许是雪下得大,王爷走得慢些。”
昭木讷的点点头。紫鸢看她收回脚,也站起来去插花去了。
“姑娘,您不必担心,皇上已经下旨让行远大师进京了,皇上特地让大师来给您瞧病的,您身体会好的。”紫鸢时常会尝试着同昭闲聊,因为这是皇上的意思。
“是吗?”昭露出笑容来,这种情形下与故人相见倒让人有了些精神,好像又有了一点可以盼望的东西,燕王走了以后,她又可以盼望着大师来。
紫鸢正想回话,就看见窗纱后面好像有几个人影,“姑娘,燕王殿下来了。”
昭赶紧站起来,走到窗边,用力推开窗户,燕王身上带着雪花,身后跟着两个人,走进了宁秀宫的院子。
“殿下!”昭站在窗边喊出声来,脸上带着三年前的笑,就好像在徐州,昭站在李家老宅的门口,他牵着马走在田埂上,斜阳洒在燕王脸上,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昭知道他也脸上带笑的挥着手。今日不同,昭看他
看得清清楚楚,清瘦的样子就好像他是被一个高架子支撑起来的。
燕王听见李昭喊他,便看着藏在那个小小窗口后面的人,好像一切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与以前不同了。燕王顾着去和她挥手打招呼,疏忽了脚下,差一点滑倒,身边的人赶紧扶住他。昭也吓了一跳,看他没事又笑前仰后合的,整个院子里都是她嘲笑燕王差点摔倒的声音。
紫鸢赶紧去准备茶水,她回头看着这位姑娘,这是她在宁秀宫伺候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她这么开心。
燕王走进屋子里来,身边的人便给他脱了斗篷。
“殿下总算来了,我知道您要去南京了,早就准备了一桌子的酒菜等着为你践行。”昭很自然的引他走到偏厅的饭桌旁坐下。
“看到你过得还算自在,我就放心了。”燕王坐下来,打量着屋子里面的陈设,“那就传膳吧。”
昭招招手让身边人下去传膳。
“什么时候启程?”
“明日,皇兄也不想我在京城多留一日了,见了你,也可以走了。”
昭看着他萧条的脸,对,萧条,昭只能想到这个词,“既然皇上不想再见殿下,殿下何不早点去南京?”
“看你过得还好,下半生去了地下见到长才好向他交代。”
昭正心酸的想要垂眼去掩盖自己的眼泪,一道道华贵的菜色就一个接着一个端上来。
“燕王殿下,姑娘,这是皇上亲自让御膳房准备的。”上完菜,紫鸢站在一旁,一边倒酒一边说道。昭知道她就像是赵炎的代言人。
“你们都下去吧,我和燕王殿下说点话。”昭沉着脸说道,屋子里的人都慢慢退出去。
昭猛地喝了一杯酒,“殿下这次用的什么办法?我知道太后一定想把我碎尸万段,殿下用了什么办法又留我一命?”
燕王萧条的笑,慢慢吐出两个字,“兵权。”
昭惊讶的抬起头来,“兵权?”那是拿多少人命换来的兵权?如今
因她一人竟然全都要付之东流。
对啊,现在赵炎肯定要他交出兵权才能安心让他走。
“事已至此,我拿兵权也无用了,早晚都要交出去的。”燕王说着,吃了一口菜,“这个挺好吃的。”
“殿下,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也错了。”
两人相视一笑,仿似所有的事情都在这一笑中释怀了。
吃过饭,跟着燕王进宫的下人便进来通传说皇上召见,昭一直跟到院子里面。“不必送了,你回去吧,昭,保重。”
“我不知道,这种感觉太奇怪了,一想到这是最后一次见面我就觉得???”昭想说的很多,话到嘴边又说得乱七八糟,她明明已经经历了很多次离别,可还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紫鸢扶着她,以免她跌倒。
燕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交出兵权是想要你活下来,皇上接受兵权也是想让你活下来。”
昭哭得泣不成声,脚上也站不住,整个人都靠着紫鸢,“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殿下???保重。”她知道燕王的意思,他要她既来之则安之。
入夜,昭早早就觉得困乏,她知道自己这样是一种很危险的表现,预示着她不能做到燕王所交代的保重。赵炎踏着雪走进宁秀宫的院子,偏殿的烛光已经熄了,值守的紫鸢赶紧走过来行礼。
“她今天高兴吗?”
“姑娘今天很高兴,和燕王殿下谈话之后也释怀很多。”
“那便好。”赵炎说完转身便走了
“皇上不进去吗?”方总管跟在身边问。
“过几日等行远大师到了再来吧,多见些故人她心情也会好一点。”赵炎一边走着一边问,“张院判怎么说?”
“回皇上的话,张院判说,他说,李姑娘若是能熬得到春天,尚有一线生机,否则???”
“不必说了。”他心里都清楚,昭已经算是能熬了,换做旁人,不死在徐州,也早就死在狱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