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离开,对这个家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姥姥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家里所有的担子都压在奶奶身上了,她不仅要照顾姥姥还要照顾年纪尚小的爹爹,家里还有两头猪和那一亩地。
忙里忙外,没个停歇。
有时候姥姥会陪着奶奶,一忙就是一天;有时候两个人在地里干活,看着远方,看着看着就哭了。
“也不知道洋军现在怎么样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姥姥坐在田埂上喃喃地说道。
同样坐在田埂上的奶奶,总是朝着姥姥摆手,那意思是不要担心,洋军很快就会回来的。
三年过去了,北伐战争早就结束了。听闻现在是共产党和国民党争天下,打来打去,一晃就是好多年,可是爷爷还是没有回来,就是连一点音讯也没有传来。
期间,姥姥和奶奶也是找过村长,询问爷爷的下落或者只求一个音讯,可是村长也是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在姥姥和奶奶百般纠缠下,才不得不说自己这边也没有关于爷爷的任何消息。
没有消息的消息对于村长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可是对于姥姥和奶奶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爷爷走了三年,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春去冬来,大雁来了又归。
这世间冷暖,大抵不过生性凉薄。好在爹爹已经三岁多了,可以跟在他娘的后面,做一些简单的活。爹爹从小就很听话,也许是知道他娘和奶奶的不容易,或者应了那句话,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爹爹会简单的拾草,扔到猪栏里。看着哼哼的两头猪,他也会小手插着腰,哼哼地模样。有时候猪不理他,他还会垫着小板凳伸手去拿小竹鞭,对着两头猪挥两下。
更多的时候是被他娘和奶奶带到田间,给他找块空地,围成一个小圈。在小圈的中间放上一块垫布,任由爹爹在里面蹦跶。
爹爹不哭不闹,在里面一呆就是一上午或者一下午,等姥姥和奶奶忙完,想起他时,才发现他在垫布上睡着了,身上还沾满了屎尿。
奶奶心疼的抱着爹爹,看着爹爹熟睡的脸庞,她心里也是一阵心酸。
别人家的娃和自己家的娃,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娃无罪,可为什么也要承受大人间的痛苦?
爹爹是耍着泥巴长大的,他最开心的莫过于两头猪陪伴着他的整个童年,这样的童年,在那个时候,就是爹爹最珍贵的回忆。
不曾经历,又如何懂得珍惜?
姥姥看着一边耍着泥巴的爹爹,脸上也是带着微笑,爹爹是贺家现在唯有的苗子,她能不心疼吗?只是在姥姥看到奶奶的时候,脸上露出一丝纠结的模样,半响,像是做出了艰难的决定般,对着奶奶说道:
“桂花,你过来些,娘有话想对你说。”奶奶没有放下手中的活,只是动作慢了一些,侧着脑袋,听着姥姥说。
“桂花,自洋军娶了你之后,就没有让你过过一天的好日子。现在洋军当兵走了,三年也没个音讯,这兵荒马乱的,多半是回不来了。只是桂花你啊,还年轻,洋军走之前也跟我说过,你是个好女人,他能娶你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所以啊你应该得到幸福,而不是傻傻的等他。这些年,是我们贺家对不起你啊。”
姥姥看着奶奶说道。
奶奶双手摆动着,眼神坚定地看着姥姥。
“娘这辈子也算是活明白了,个人再有想法,始终逃不过国家,没有国哪来的家?娘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孰轻孰重我也知道,尽管我想把洋军他爹留在身边,也想不让洋军去当兵陪在我身边,娘这辈子也不希望他们做个英雄,什么光宗耀祖,什么名留青史,娘心眼小,能装下的人不多,娘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活着。”
奶奶放下手中的活,轻轻地帮着姥姥擦着眼泪。
“桂花,娘舍不得你也舍不得让你把军国带走,可是娘年纪大了,万一娘等不到洋军回来,你和军国怎么办啊?”
“娘这几天帮你瞅瞅,要是可以,给你找个伴,还能照顾军国,娘也就可以放心的走了。”
奶奶哭着摇着头,嘴里哇哇地叫着,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奶奶明白姥姥的意思,也知道在这乱世没个依靠,很难活下去,只靠家里的一亩地和两头猪,爹爹还小,这日子过的艰难。
可是奶奶和倔强,尽管她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可是并不代表她不会想。
奶奶看着一边耍着泥巴的爹爹,又看着同样满脸泪水的姥姥,缓缓地跪了下去。
姥姥转过身,不再看奶奶。
奶奶的脑袋在田地里磕的砰砰响,这个不会说话的女人,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姥姥,若是姥姥真要赶她走,她不会活。
远处耍着泥巴的爹爹仿佛是感应到什么,停下身子,转头看着姥姥和奶奶。
看着奶奶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爹爹连忙爬了过去,同样跪在地上,一只小手不停地替奶奶擦着额头上流出来的鲜血,一只小手扯着姥姥的裤腿,哇哇的哭了。
经爹爹这么一闹,姥姥那原本故作强硬的心也是软了,再看到额头上不停流血的奶奶,更是心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