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后到零时前,这个时间段并不容易生事,为数不多的夜勤者分担到各个街区后,也就不过二三成队。
那些头脑顽固和热血冲动的往往插不进,也不会刻意报上这个往往用作休息过渡的时间段。而懂行的只要知会一声,大抵就能参与其中,至于为什么,便是心知肚明。
没什么事就意味着他们拥有更多时间,没什么人就意味着他们在这短短时间内位立于秩序的上层。
只要做得不是太过火太明显,也不会臭了名声,又有谁会为了这些外来人来找他们的麻烦?
况且在达勒眼里这事也没那么轻松,那么多个街区,也不是每个都能有合适的对象,学院区的大都有关系傍身,白石坊的都没什么余钱,要是被分去黑礁区,碰上不怕事又喝得烂醉的开拓者,那谁也讨不到好处。
自己也不容易,不是吗?
本来他还觉得今天被分到集市广场这附近说得上走运,这个时间段恰好是那些别处来的行商收拾了东西,回临时住所去的时候。
除去几个个例,多半都是些没有关系也没有名头的,而作为商人,那钱总是有点吧?
为此达勒还特意找了这个带了随从、中年发福还衣着讲究的,本来都和外面的霍尔夸下海口打赌说一会儿能给他分上几个银兰,这下怕不是自己还得赔上几杯酒钱……
想到这里他又在那胖子身上踹了几脚。
“装!要你装!你一个卖破烂玩具的装得跟别人卖灵装的一样气派!浪费时间……没钱充什么胖子!”
几脚踩在那厚实的背上,发现没什么脚感的达勒越骂越气,又把对方蜷着的身体撩开,把鞋抵在那商人胸口露出的衬衣上狠狠抹了几下,要把一路走来的泥泞涂抹上去。
“别、别打了,而且,而且他本来就是胖子……”
旁边那已经哭得越来越小声的女孩弱弱插了一句,让达勒再次心头火起,但又止住。
好不容易轮到他,今晚总不能空手而归吧?达勒蹲下身来伸出手去撩起女孩的下巴——卷发圆脸,怯生生的,清秀有肉,看起来还不错。
考虑到直接带出去影响不太好,达勒犹疑半晌终于再次开口:“你们……住在哪?”
“我……”女孩避开视线,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但就在她眼神躲闪,要做出决定的时候,在达勒的身后传来了以鞋尖叩打地面的声音。
清晰稳妥的两下,显然是故意的。
就像是招呼问候,让他们都将视线移到那还有着微弱火光的路口,一个身影站在那,在他们面前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披着乱发,双臂下垂,体格在阴影与大衣之下难以分辨,而最引人瞩目的,便是他脸上那惨白带着缺口的面具,缺口下……好像发着光的眼睛?
达勒眯了眯眼,将手放到了腰间的利剑上。
没见过的开拓者?还是单纯的流浪汉?无怪乎他如此做想,虽然火光微弱,但那灰头土脸的样貌也还是能辨出一二,那面具他也认得的——不就是刚刚自己一怒之下给摔地上给砸坏的破烂玩意吗?
虽然看着诡异,但想起那东西的价值就让达勒有点紧张不起来。
“兄弟?”因为也见过体格健硕的女性,他有些犹豫,“要不那些地上的东西你就都拿了?也没什么值钱,彼此行个方便?”
但没有回应,只盯得达勒快发毛的时候,才响起一句明显压低了的嘶哑声音。
“手放下。你滚。”
这达勒火就起来了,他自认能屈能伸,也不是没有脾气的。
“怎么!还想做英雄……”
他还在放狠话,那人却根本没等他。
身影一矮便掠风而来,速度之快,只能看到那面具缺口后的眼睛赤红色的灵素溢散而出,带起扭曲的赤线,犹如鬼魅。
等达勒慌慌张张拔出剑时,只觉得胸腹交接处被狠狠地来了一记膝撞,痛楚、呕吐与无力感翻涌而上,剑已经落到了地上。
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他捂着胸口茫然抬头,便看到那惨白的面具与红色的眼瞳静止于眼前,不过数厘米的距离。
达勒还想再动,但马上便觉得脚尖一阵剧痛,斜歪着跌倒在地上。
只转眼,他便与刚才脚下的商人一样,蜷缩着身子在地上翻滚。
“你、你们这些……外来的……待在斯卡雷特还……还不是靠我们……”达勒边滚边想,越想越气,无能狂怒,因为胸腹的痛楚,一时间鼻涕眼泪都喷涌出来混在一起,“我们起早……贪黑,就不能……”
面具后——塞菲歪了歪头。
虽然没必要,但他还是大致整理了下这夜勤者说的话。
可斯卡雷特又不是他保护的,外来人也不是白吃白喝的,又不是没收税,犯了事也要被抓的。
所以他这番话非但内容不完整,逻辑也不自洽。很多人都会在事迹败露后试图为自己自圆其说,以似是而非的理由来粗陋地包装自己的动机。
骗不过人,也让自己好受一些,理直气壮一些。
而他说的恐怕自己都骗不了,便说明只是个彻底的下三滥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