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队马车井然有序的驶进了四喜胡同,迎面而来的是一个颇具规模的三进院落,高计心中不由好奇,在这寸土成金的长安城怎么没听闻姑小姐有这么一处院落呢,想着便在苏言之的示意下下马扣门。
“扣扣扣”敲了几下,“请问,有人在吗?”
“吱呀。”门打开了一条缝,未见其人先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啊?”继而探头出来一个大概已知天命的老人,粗略扫了扫众人,面对这么多人,态度倒也是不卑不惧“诸位深夜到访,可是有事?”
“生伯,是我,开门迎客了。”正当众人举手无措的时候,高芸的声音从马车里穿了出来。声音隔着马车厢层层传过来,都有几分不真切了,却也是这不真切的声音,让生伯平淡的脸上突然激动起来。
“夫人,夫人回来了!”说着将大门推开,朝里面喊道“老婆子,快出来,老爷夫人回来了!”喊了这一嗓子,从院子里又跑出来一个和生伯差不多年岁的老太太,跟着七八个仆役。生嫂出来后携着生伯及那几个零散的仆役一同给高芸马车方向请了一个安,“小的拜见老爷夫人。”
“罢了罢了,你年岁大了,莫要再行那些虚礼了,今儿就我一个回来的,请什么老爷的安。”高芸说着便让他们起来了,“不要总在外面说道了,生伯,你安排几个人把我带的那些东西整理收拾了,我们今儿也乏了,早点安歇吧。”说罢,那马车上驾车的小厮率先跳了下去,紧闭的马车门缓缓打开,踏步出来两个看衣着打扮像大丫鬟的姑娘,随即就有眼尖的小厮将下马车的车凳摆了过去。
两个丫鬟下车站定,而后出来的是晌午的那个可爱小姑娘,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出了马车也不扶着丫鬟的手,自己就踩着车凳跳下去了,一连串的动作看得人胆战心惊。“然儿,又胡闹。”
“哎呀,娘亲,我是为了快点下来,早早的搀你嘛,看我多乖。”苏芮然无奈的低头掰掰手指,任是做出一副捧绝世珍宝的模样,拿出双手向马车方向伸去,随即一只白皙纤细的手缓缓伸出,放在了那双白胖胖圆滚滚的小手上,紧跟探头出来的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妇,众人看到其容貌皆是一惊,一弯柳叶眉,一抹点绛唇,浑身上下点缀不多,却端的让人移不开眼睛。“就你会耍贫嘴。”高芸下车后戳了戳苏芮然的额头,就一手一个牵着苏言之和苏芮然向府邸走去,走到门口时回头看向高计“高统领,天晚了,我就不留你做客了,你可回去向兄长说明此事,明日小妹定上门拜访”
“可…”高计还想说什么,被高芸再次打断。“高统领若是有什么不放心的,派上三五个人护着这个院落便是了,其他的,生伯,送客。”
“是,属下遵命。”高计看已无计可施,也就应了,看着三人携手而去的背影,赶紧招呼几个亲卫守在门口,自己起身回高府通报消息。
——我是高府的分界线——
高府正厅
“高计,你就是这么办事的吗,她们老的老,小的小,就这样把她们送到四喜胡同,出了事,你担待的起嘛!”高士谦听到高计所说,猛的站了起来,将手里的茶盏朝着高计扔了过去。
茶水不算烫,但茶叶摊在脸上的粘稠感和茶杯扔在身上的疼痛确是让高计动都不敢动,“老爷,老爷恕罪,是姑小姐…姑小姐非要去四喜胡同的,小的也不敢不听啊。”
“还狡辩!你难道就不会先回了我吗。”高士谦一听,更是气愤难耐,一时之间,杀人的心都有。
“相公,相公,消消气,为了个奴才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小芸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若是做了决定,谁又劝得动呢?”正当高计感觉自己这辈子就要结束在这里的时候,一个妇人手持一盏茶从后厅走了出来递给了高士谦,顺手在其后背上拍拍顺气,是高士谦的夫人顾氏。顾氏心中颇为无奈,这个小姑子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当时新妇刚进门,她平白受了不少委屈,好在后来熟悉了她也出阁了,自己才算是日子过得顺心了。想罢朝高计挥挥手,“还不快退下去,多派些人仔细守着那里,若是出了什么事,小心你的皮!”
“是。”高计一看得救了,赶紧行礼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我就是知道小芸的性情,若不是今日政事繁忙,我定是要出城去接的,怎么就…罢了罢了,待明日早点就将人接过来。她之前住的地方可收拾好了?”高士谦低头噙了一口茶水,开口问道。
“月前就开始收拾了,现在早就差不多了,就等明日小芸住下,看看还缺什么物件,还有言之年纪也不小了,我给他单独收拾了一个院落出来,住着也方便。”顾氏无奈一笑,谁不知道高家太爷最宠这个老来女,接的人还没派去,就开始安排人收拾屋子了。
“那就好,这些天来杂事很多,辛苦你了。”高士谦握住自家夫人双手开口说道,自从成亲以来,她相夫教子,处理家务,偌大的府里没有一处不顺心的,妯娌和睦,孩子喜欢,下人尊敬,就连平日里苛刻无比的老夫人也对其赞不绝口的。
“相公这是什么话,这都是妾身该做的。还有外甥女第一次来长安,和我们静姝年岁相仿,我想着她们两个住在一块儿也是极好的,一起绣花学琴,读识字,还可以跟着静姝去认识几个手帕之交。”顾氏反握住相公的手,继续跟相公说明安排,也省了其为杂事担忧。
“你看着安排就好,只是我们家的姑娘别让人欺负了就好。”高士谦对内宅之事也不是了解,加上对顾氏的信任,也就应了。
“瞧相公说的,我们静姝的性子是再好不过了,那里会去欺负人;还有下人那里,我也传话下去了,若是有乱嚼舌根子的,一律发卖出去就是。”顾氏想着自己乖巧的女儿,莞尔一笑。
“嗯,这我就放心了,总要让她们在自己家里过得舒心的。”高士谦喝了一口茶水,突然侧头看到旁边顾氏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疑惑“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就说。”
“相公,我知道妇道人家不该问那么多外宅之事,只是,妾身心中不甘,小芸离府,难道苏家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吗!我苦命的小芸啊…”说着说着,顾氏就拿出手帕擦起了眼泪,自从并州传来妹夫身死,妹妹离府的消息,她看着相公奔走劳累却是想问不敢问,直到现在尘埃落定,高芸到了长安她真的忍不住了。虽然初嫁高府,她受了很多高芸的委屈,但是在后来的生活中,两人倒也惺惺相惜,成了闺中密友,现在这样,她心痛啊。
“我还以为什么事,有什么不能问的,呵,赶出苏府,我看他敢不敢,如今苏府现状不过是老夫人疼爱幺子,不舍得放权,老夫人糊涂,苏家太爷却不是糊涂的,就算他是真糊涂的,也不看看他那幺子是个什么扶不起来的阿斗。苏史是当年皇帝钦点新科状元,官至并州刺史,我妹妹是钦封的三品郡夫人,到头来苏家还不是言之的。”高士谦嗤笑一声,开什么玩笑,若真的赶出来,他会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等把妹妹接回来?早就一纸奏折上达天听了,现在世家圈,那个把这个赶出苏府当了真才是真的傻子,她妹妹就算到了高府,也是安安稳稳的做她的诰命夫人。
“可…”顾氏一时有点蒙,不是都在传被赶出苏家吗,前日她去晏家百花宴的时候,还被张夫人调笑了几句。
“没有可是,还有谁说是赶出来?当时我明明白白奏折上写着苏史为社稷身死,吾妹思父母年迈,回家探亲,那可是皇帝批准的回家探亲啊,我看谁敢说闲话。”还有一个不能说的,是高芸愤愤离家之时,苏家太爷传来的一封信。
“既…既然如此,后花园的海棠过两天也就开了,我下一个帖子,邀上几个命妇办一个海棠宴,让她们都来坐一坐,省的在背后说什么难听的。”顾氏叹了一口气,女人的闲言碎语男人们还是不懂,长安城里的夫人闲来最爱三五坐在一起聊这家长那家短的,尤其高芸这种未出阁之前是长安城的风云人物,又寻了一个如意郎君,不知道是多少女人钦羡的对象呢,这时落了下风,揭短的更多了起来,不过既然自己有底气,既然他们想说,干脆一下子全叫过来,聊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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