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雨面露不解。
“我是个男人。”翟逸泛起一丝苦笑,“我比你了解男人的用心。他付出的越多,越会把你当成他的私有物……而你到时候,压根没有办法说‘不’。”
急雨既然不是为了昭示她和陈羽尧的关系有多纯洁,也自然不必显示自己有多纯情,她说:“我为什么要说‘不’?”
面对翟逸的震惊错愕,她低下头:“不是他,也会是别人。”一个失恃的女孩子,怎么能仅凭决心就能阻止命运给予的恶意呢?“还不如是他。”
她早早看透了人心的险恶,世态的炎凉,可翟逸还是个心清如许的少年。
问泉——纵然心诚,可如果当初状若飞瀑的那眼泉已经枯竭,又怎么会得到应答呢。
翟逸沉默良久,最终低低地道:“我先走了。”
急雨没有抬头,眼底有盈然的泪光。
“离我远一点吧。”直到少年的脚步声渐远,她才轻声道,“再见,翟逸。”
落日留下长长的影子,一片血红。
急雨置身于这一方古旧的庭院中,有两只云雀落在了老态龙钟的榆钱树上,此呼彼和,噪个不休。她看着夕阳光影的流痕忽明忽暗,时长时短,感觉就像一路西行的人生,再怎么恋恋难舍,也阻挡不了它逝去的步伐。
忽而想起,今日立秋。遂买了一只西瓜——“啃秋”。
夏天都要过去了,她还没有吃过西瓜。
小时候,急雨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帮外公去小外部买烟。因为买完东西找回的零钱,外公就会作为跑腿费给她。急雨就把这些钱存起来,等到放假的时候拿着它去买市集上淘旧,或者在夏天炎热的中午,买一个西瓜泡在井水里。
等到陈羽尧周末从学校回来,她再拿出来切开,一半留用菜盆倒扣,给外公外婆。
另一半就抱着,带上两只不锈钢勺子,和陈羽尧去竹林里坐着吃。哦,走的时候,陈羽尧还让她一定要带上家里的绵白糖。
吃到最后,瓜壳里只残留薄薄的一层红瓤部分。陈羽尧就用勺子把它们刨下来,脉络清晰宛若红纱,漂亮则已,却不够甜。
于是急雨带上的绵白糖就派上了用场。陈羽尧细细抛撒上一层,取名为“红炉点雪”。
“什么意思?”急雨仰起迷惑的小脸,“还不如就叫‘雪里红’呢。”
“不行”,陈羽尧摇头,“怎么能跟咸菜同音呢。”
急雨不理他,低头用小勺子去舀了一口汁水尝了尝,真是清爽甘甜。
“你知道‘西瓜’为什么叫‘西瓜’吗?”陈羽尧问她。
“我知道。”急雨说,“因为它来自西域。”
“从哪里看的?”
“外公的《农政全》——‘西瓜,种出西域,故之名。’”
看急雨摇头晃脑地拽,陈羽尧忍俊不禁。他说,“西瓜的说法不一。一种就是你说的来自于西域,所以叫做‘西瓜’。另一个,就说它是神农氏尝百草时发现的,取名为‘稀瓜’,稀少的‘稀’,意思是这种瓜水多而肉稀。后来传着传着,就变成西瓜了。”
“呀,反正都叫‘xī瓜’就行了。”
“那怎么能一样?”陈羽尧说,“你名字中有个‘’……我名字中也有个‘’。但总归,不是一个‘’。”
急雨抱着西瓜,走走歇歇,好容易到了四楼。
一打开门,凉气扑面而来,客厅的立式空调开着,而陈羽尧窝在沙发里睡着了。玄关不远处放着行李箱——他搬回来了。
急雨怔忡了片刻,把瓜抱进了厨房。然后转身进了卧室,拿了条毯子出来给陈羽尧盖上。
她切了小半只瓜留吃,另一大半放进了冰箱。急雨抱着那一小半瓜,盘坐在单椅沙发上挖着瓜瓤一小口一小口沉默地吃着,时不时瞥一眼陈羽尧安静的睡颜。
说走就走,说回就回。哼哼。房主。
那当初让她签的,究竟是什么合同?
就这么搬回来,下次打上门来的会不会就是徐念了。
说真的,她人还不错。真到那个时候,自己还真无颜面对她。
陈羽尧,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想问的有很多。
可当陈羽尧睁开惺忪眼睛,她却只问了句:“吃不吃‘红炉点雪’?”
陈羽尧点点头,坐起身来接过瓜,然后语气诚恳道:“我更想吃清蒸鲈鱼。”
见急雨睨着他不语,陈羽尧又道:“鲈鱼冰箱里有。”他嘟嚷道,“中午的时候我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