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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金素兰一连换了几个姿势,怎么都坐不舒坦,这儿是实在太臭了,臭得她恨不得连去年的年夜饭都呕出来。 她本不想来,是她的县令爹派她来的。 芝麻官也是官儿,做官的人,到底嗅觉是要敏锐些。 金县令心想,卫勋将军都纡尊为李沧扶棺了,没道理不亲自来吊唁,各个大路入口都已经派人蹲守了,可还是难保不出岔子,想来想去,灵光一闪,卫勋来了,少不了得跟遗孀说上几句宽慰的场面话,只要金素兰一直跟在邵代柔身边,就能为不遗漏卫勋的行踪更增添一层保障。 天爷,那可是十四岁就敢一人一马夜闯敌军大营取敌将首级的卫勋卫将军!不说别的,能跟卫将军说几句话,他今后在青山县都能横着走,更别提要是能讨个巧巴结上卫勋,平步青云的大好日子岂不是指日可待? 既然金县令这么要求了,金素兰当然照办,从摸清邵家底细那天她就认清了现实,丈夫是靠不住的,还是得靠爹妈,爹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思及此,金素兰将手帕又多叠一层,严严实实捂住鼻子,斜眼看邵代柔低着头给她那短命丈夫烧纸,不禁想要冷笑。 从前金素兰可是怨天怨地,怨世道不公,凭什么邵代柔能走狗屎运嫁一位将军,她金素兰就只能嫁一个无能的骗子,要真论起来,邵代柔算什么?邵家那所谓国公府的底细有且不如没有,好歹她还是正正经经的县令千金呢! 金素兰是知道的,她的公婆一心指望着邵家能沾这门亲事的光重回京城。她觉得好笑,再是嫁的将军又怎么样,一个女人家,又能有多少主能自己作呢?女人的姻缘,到头来不还是得受人摆布。 素兰抿了抿嘴,从嘴角泄出来一丝冷笑,她本是打算在心里看邵代柔笑话的,可是笑着笑着,居然莫名生出一股悲凉来,笑也笑不动了,腿也酸得厉害,干脆往墙壁上一靠,抱着手臂假寐起来。 邵代柔睇嫂子一眼,瞧见的脸色比火盆里的纸灰还难看,晓得金素兰来得不情不愿,但她也没心思问,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阴司地狱里出来的罗刹将军卫勋。 换作平时,她肯定是不信也不怕这些的,可架不住旁边就是一座静悄悄的髹黑棺椁,连不断被风吹动的白幡此刻都显得吓人了起来,火盆里的火被风吹得黯了许多,邵代柔连拨了好几下炭才把火重新起来。 一直等到做法事的僧人吃完饭回来,眼见着周围人气旺了,邵代柔才从那股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冷风里缓过来些许。 僧人只管拿起神通继续做法事,姑嫂间是无话,闷着闲坐了会子,突然听见白幡外头骚动了起来。 先前其实也闹哄哄的,不过是热闹的闹,现在听着一声盖过一声的对骂,倒像是闹事的闹。 僧人们都是出世的高人,不管闲事,只管念他们的阿弥陀佛,李家后人都找借口鬼混去了,钱嫂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邵代柔想找个问话的人都找不到,只能掀开白幡,随手抓了一个家仆问话:“外头怎么了?怎的这般闹哄哄的?” 那李家的仆人一抬头,见问话的人是邵代柔,一时拿不准该不该照实回话,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旁边一个客人,今天手气格外臭,在牌局上输了不少钱给李家人,正憋了一肚子怨气,正好撞到这大有意思的节骨眼上,立刻换上一脸看热闹的神态,颇有些幸灾乐祸地对邵代柔吆喝道:“哎哟喂!李家嫂子,你是不知道呀!真是腊月里生蛆,少见得很哪!李将军前脚刚去,这前后脚的功夫,李家族人竟然和送葬的卫家军将士吵起来喽!” “啊?”邵代柔满目愕然,疑心是听错了。 一旁的金素兰早就不想在这鬼地方待了,赶紧推着邵代柔的背撺掇道:“走,咱们也看看去。” 一直不见人影的钱嫂子这会子倒是冷不丁冒出了头,拦在邵代柔跟前,嘴里叫着啊呀啊呀,“大奶奶可不好上前头去!前头客来客往乱糟糟的,您是新寡的妇人,到客前去迎来送往的……哎呀,咱们心里是坦坦荡荡的,但架不住有人胡乱说嘴啊,那反倒不好了。” 钱嫂子今儿的任务,就是把邵代柔按在灵堂后头,不让她进待客的棚子里去。 李沧在京城算不算大官,钱嫂子说不好,但在这龟不生蛋的青山县,一个正儿八经的将军,能给李家光宗耀祖的,几百年也就出了这么一个,前来吊唁的人可太多,若是邵代柔在前面待客,帛金少不了得走邵代柔手上过一半。 邵代柔其实也没那么好奇,随口说:“我是听前头吵起来了,想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哎哟我的奶奶哟!”钱嫂子脸色漠然,却叫得大声,“眼下还有什么天大的事能大得过大爷去?顶顶要紧的事在您这里哪!” 钱嫂子不这么拦,邵代柔其实还

没那么好奇,钱嫂子这万般阻挠的,搞得邵代柔还真想探个究竟了。 她懒得跟这婆子争长短,现在是在李家的地盘上,还能吵得过李家人去?邵代柔装模作样点了点头,待钱嫂子放松戒备,她才一把眼疾手快抬手掀起帘子,嘴里敷衍着咕哝着:“我不出去,我就瞧上一瞧。” 使蛮力邵代柔未必使得过钱嫂子,但她溜得快啊。 等钱嫂子反应过来,邵代柔的脑袋已经从白幡的缝隙里钻出去了。 还能怎么着?又不能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把她扯回来,钱嫂子只能咬牙狠狠喷了一大口气。 邵代柔只当没听见,兀自提腿,从那一片晃动的惨白中迈了出去。 怒气冲冲的那一伙人大概就是送葬的卫家军了,军爷们看着就跟周围的一众乡绅完全不一样,个个都体格健壮,肤色呈现出健康的黝黑,眉宇间透露出一股正派的凶相。 “兄弟们走南闯北这么些年,就没听说过死人不下葬的规矩!” 代表李家的老者是现在李家当家的老太爷,肯定是不敢开罪卫家军的,于是李老太爷只在言语上周旋着:“军爷是大地方来的,所以有所不知,我们小地方有小地方的说法。但凡寿终正寝的,自然是七日便下葬。可我们家大爷是天妒英才,停灵七天后,要再停七天,七天之后再七天,要足足停够七七四十九天,入土方才能安啊。” 邵代柔正是在这个时候走了出去,一帮李家人见着她,稀稀拉拉地叫着大奶奶,有气无力的,语气里倒未必有多尊敬的意思。 李老太爷余光瞥见邵代柔,狠狠剜了紧追上来的钱嫂子一眼,直瞪得钱嫂子脑袋重重低下去。 卫家军的军爷没留心这些弯弯绕绕,只追着话头不服道:“行,我就当青山县有这个规矩,可李大哥身故早就不止四十九天了,为何还要多等?” 老太爷虽是个白身,自恃年长为尊,有些话不好说太多,便使了个眼色,让现在李家管事的男人出面。 那男人在族中行七,大家都叫他李老七。 李老七挤出个笑脸,满脸都是褶子,说话天生挤眉弄眼的,对卫家军的军士笑叹道:“军爷们才刚没进灵堂,您几位是不知道啊,我们请大爷的灵就位,烛火点了三次都熄了,这可怪事了!门窗都闭紧的,哪儿来的风呢!您说这是什么意思?还是叔公见过大世面,说,怕是我们大爷没得突兀,还留恋人间不肯走哪!这一想,不就说得通了吗?我们大爷和大奶奶一日真夫妻都没做成,这一点您几位也是晓得的,大爷为什么舍不得走?怕是大爷舍不得大奶奶,想让大奶奶多陪几日!军爷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嬉皮笑脸的一番话,直说得邵代柔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她惊恐万分,生怕李老七再这么说下去,怕是要让她陪着大爷一道去了。 白灯笼被北风吹得翻滚起来,烛火在惨白的纸张里摇晃,将一张张枯瘦的老脸映得忽明忽暗,如同一个个吃人的恶鬼。 这里是李家的宗祠,李沧生是李家人,死也是李家的鬼,万事到底还是李家人说了算。卫家军再气愤也莫可奈何,领头的扭头瞧着邵代柔,沙哑的声音里尽是期盼:“李大嫂子也是这么想的?” 邵代柔回头望向灵堂的方向,感到又惧又悲,李沧的棺在路上走了三月多,那是因着山高路远没有办法,大冬日都臭得没法闻了,根本没人敢揭开棺瞻仰死者遗容,这要是还要再等四十九天开了春,怎么说得过去?李沧为国捐躯,身后竟然迟迟不能入土为安,这算什么道理! 青山县要真有这种规矩也罢了,可邵代柔根本就都闻所未闻,七天再七天,七天复七天,鬼听了都说不过去。她不清楚李家人到底安的什么鬼胎,横竖肯定没安好心就是了。 邵代柔没办法把李沧当成是丈夫不假,但她也看不下去李家人拿死人做勾当。 她是李家的寡妇,往后大半条命都在李家人手里攥着,话不敢说得太满太实,只摇着头说:“我在家中,倒是不曾听说过这样的规矩。” 李老七高高嗨了一声,“大奶奶,您祖上是京城里的贵人,自然是不晓得我们乡下地方的老例。说起来也是怪现在的子孙不孝,操持白事费心又费力,谁愿意费那功夫,仗着先人人死灯灭听不着么,他们就可着糊弄,黄土一埋便一了百了了。”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迟迟拖着不肯让李沧入土,倒还像是他们李家人仁孝一片了。 其实吧,一切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卫勋。按照老例,停灵只停七天,可卫勋进京去了,面圣的事,谁说得好时间长短?就算不为了面圣,贵人总是事忙的,万一卫勋被京城里哪一桩事稍稍绊住了手脚,来不及在七天内赶到青山县,回头听说李沧已经下葬了,便不来了,那怎么办?

青山县虽然离京城不远,偏偏是在群山环绕的地界,往来交通不便,他们这乡下地方,哪辈子才能见到卫勋那样的大官!更别说李沧还是为卫勋挡箭而死,卫勋前来吊唁,帛金定然是少不了的,最好他心怀愧疚,那样的话,要替李家子孙谋个一官半职,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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