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藏阁中,宛如巨树般层层堆叠的架和博古架,照亮了其中堆放的卷和法器。这些巨树从地面隆起,不断向天空延伸,直至聚合成藏阁的拱顶。 身穿淡紫色长袍的少年坐在一张桌前,微蹙着眉,举着卷认真读着,一个肩披羽毛的家伙正颤着手做飞翔状,围着他一圈圈地打转。 重明绕了几圈后停栖下来,走到桌边拿起一卷瞥了一眼,“小影子,你看这些医做什么?最近也没出现什么大灾大疫啊,你该不会是要,弃法从医吧?”,说着“弃法从医”时,还挥舞了两下“翅膀”。 时影淡淡睇了他一眼,“不要瞎说。你派出去找游光家人的鸟雀,有消息了吗?” “暂时还没找到60多年前丢过孩子的鲛人”,重明放下了假装翅膀的双手,“你该不会是为了她查的医吧?她的伤你不是已经治好了吗?” 时影轻轻合拢手上的卷,“距离上次我在繁星湖畔遇到她不过月余,已经发现她夜游了不下5次。我仔细观察过,她每日卧眠不足三个时辰,用膳也是杯水粒粟,还时常呆坐着出神” 临时医者的解析还没说完,就被重明打断了,“所以你就送了这么多会响会动的玩具给她?你都没送过老夫!”,他语气非常委屈,嘴角下撇,做了个双手抱胸的姿势,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一样,放开了手臂,“小影子,你说她在帝王谷中夜游,不会是被海国军派来,寻找后土神戒的吧?” 时影平静的摇了摇头,“她尚未习得‘潜音’,所思所想在我的读心术下一览无余”,又承诺道:“下次我买玩具时,给你也带一份回来。过几日,我和你们一起去逛九嶷郡市集,你想要什么,都当场买回来。” -- 九嶷郡市日未至,大司命便从嘉兰回来了。 风尘未洗的黑袍男人握了握时影的手臂,含着一丝笑意说:“影儿,这段时间你的修为又有进益,为师心中甚慰。” 时影行过礼,急切地问:“尊上,此去嘉兰,可有我母亲的消息?” 大司命眼中的笑意缓缓收敛了,注视着时影的眼睛,沉声道:“帝君自三年前遣你入山清修后,竟一次也没有踏足过皇后寝宫,白家也没有使人探望过,堂堂空桑皇后的居所,竟犹如冷宫一般”,他用力握住时影的臂膀,“影儿,你要勤加修炼,将你母亲应得的尊荣都还给她。” 见时影认真颔首应“是”,大司命叹出一口气,将手背在身后,又续道:“此次为师登嘉兰白塔观测归邪,三次推算的海皇行踪,都不在九嶷山附近,你捡回来的那个鲛童的嫌疑大体可以排除了,你可以择日送她下山了。” -- “小影子,这卷你已经看了半天了”,突然出声的重明打断了时影的思绪。 他放下手中的卷,看向重明,“现在还是没有游光家人的消息吗?” 重明肯定的摇头:“没有,我如今可以肯定,整个空桑境内,都没有鲛人在寻找60多年前丢失的孩子,就算这小鱼有家人,也早就放弃寻找她了” 他又从怀中掏出一沓纸,展开铺在时影面前:“你看老夫辛辛苦苦按你的要求选出的这家人,身家清白,家境优渥,想要个孩子,又不轻视鲛人,还就在九嶷郡内。这样的人家你还不满意,我就真没有办法了” 时影沉默了一会,思索着迟疑地说:“重明,你说为什么九嶷郡内找不出什么富裕的鲛人人家呢。” 被问到的家伙挺胸负手:“这你可就问对人了,照老夫观察,不管是你们空桑人还是鲛人,都不会像我们鸟一样迁徙。你想想看,若是把一个赤族人扔到青族的领地,远离故土亲朋,在青族人的治下,怕也没那么容易做起一番事业来。” 他看了看仍在沉思的时影,“小影子,你要是真的不想把那个小鲛人送走,就干脆留下她好了。” 坐在桌前的少年仍然沉默着,许久没有回答。 -- 时影站在一户人家门前,一对中年夫妻对着他连连道谢,他忍不住看向一旁两手抱着一盏提灯的鲛人小孩。 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这对夫妇说尽了感谢和承诺的话,接下了重明交给他们的装满她衣物玩具的箱子。 时影忍不住走向她,在她面前蹲下,保证道:“游光,我一定会经常来看你。” - 返回九嶷山不过一旬,时影便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鲛人孩子的眼睛里噙满泪水,泪珠一颗一颗顺着脸颊滚落,落到下方装满海水的瓮里,凝成一枚枚晕着五彩光芒的明珠。 时影辗转着从床上醒来,再也无法继续安卧,起来匆匆用了两口早膳,就带着重明前往九嶷郡。刚进入城
门,就感到他给游光做的提灯上的法术被触动了。 当他瞬移到那对夫妇家中,带着惊慌的仆妇推开游光的卧房,就看见两名蒙面的男人,一个薅着鲛人孩子梳得整齐漂亮的头发,一个举起粗麻布袋,正往她头上套去。 时影抬指蓄起一道灵力,卷起地上的茶碗砸向蒙面人的腕部,在他痛呼后退的同时将小鲛人捞了回来,翻掌将二人击飞。在两个蒙面人撞上墙壁后伏地申吟声中,握着他又一次救下的鲛人孩子的肩膀,仔细打量她。 这孩子既不流泪也不惊惶颤抖,只紧锁着牙关,浑身肌肉都紧绷着,时影摸到她手腕处的衣袖湿润,举起她这只手,就看到她手中紧紧抓着一块碎瓷。 “游光,松手”,反复呼唤和轻摇肩膀仿佛终于唤回了她的心神,一大片沾满蓝色血液的瓷片落到时影的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