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夫人淡然地抿了口茶说:“杀暖柔和她的贱种。” 袁熙听了后在屋内踱步不止,“你杀了他们,父亲回来能饶得了你?怕是也饶不了我。” “无妨。”刘夫人神情自若,脸上挂着庙里佛像那样浅浅的笑意,“那个贱种死了,你父亲就只剩你一个儿子,怕是片指甲盖都不舍得叫你掉,从此绝不会再看你不顺眼,说你无用,再者,我娘家刘氏虽然比不得二十年前,但也是有兵马有城池有根基的人家,你父亲再怎么恨,也不敢动我,还有” 袁熙侧耳过去,听到了段让他不寒而栗的话,刘夫人说:“这一仗,胜负难定,刀剑无眼,你父亲要是死在冀州,他的东西不全是你的了吗?曹孟德这一仗打的,对咱们娘俩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看着儿子六神无主的样子,刘夫人额头上的川字愈加凹凸,“袁家六十城池,十万兵马,即将全归于你麾下,你也该有些计算了,那些无用的善心只会害了你。” “善心?我要那东西何用?天下的人死完了也不会令我皱一下眉。”袁熙的双脚来回交错,手在空中摆动挥舞,头发丝也显出不太平静的模样,从鬓间掉下几根,随着他的手一起飞起。 “可那是父亲,不是任何其他人,这么说倒不是因为孝心,咱们袁家靠父亲的谋略手段才有今日之势,他要是死了,六十城池,十万兵马,还有这府邸楼台锦衣玉食,保得住吗?” “保不保得住,不在你吗?” “我?”袁熙绕着刘夫人走,手指着自己的鼻尖问他母亲:“你瞧我像不像能打仗的样?像不像能指点江山的样?娘,你生了个什么出来心里没数?” 此时门外有人来报,黑乎乎的身影隔着门禀道:“夫人,事办好了,一大一小,五刀毙命。” 刘夫人合掌念道:“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她们逃生苦海了,阿弥陀佛。” 门外的人问:“夫人,尸首如何处置?” “生于天地,归于天地,放把火烧了吧,连那屋伺候的丫鬟小子也一并烧了,以免有些舌头叫将军的耳根不得清净。”刘夫人吩咐完,手里捻着念珠面向袁熙道:“而今,你没旁的退路了,你父亲活,你便是世子,你父亲死,你便是主公,袁家兴衰荣辱全在你。” “身负千斤,才会步履谨慎。熙儿,你瞧人间像什么?像天堂,也像地狱,其中变化,就在一念之间,当世的枭雄,徐州的吕布,孟江的曹操,荆州的刘表,还有你父亲,哪一个不雕心雁爪杀人如麻?而那些心怀慈悲,不懂谋算的人在哪?”刘夫人的脚踏着地,“都埋进黄土里了,古今成大事者,向里向外,逢著便杀。逢佛杀佛,逢祖杀祖。” 袁熙打开门窗,看见冲天火光,浓浓烟尘,呛了几口,端起刘夫人的茶杯洗了洗眼睛,“你也该知道人的秉性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母亲要是想叫我成为父亲那样的人,怎么不早点跟我说这些?现在是不是晚了?这样吧,我给你生个孙子,你细心教导,把那些谋略呀,算计呀,狠辣无情呀,全教给他,总比教我容易。” 他扶着刘夫人的肩膀央求:“你身边那个婢女,叫阿武的,赏了我吧,她是你的人,生出的孩子也会跟你亲。” 刘夫人摇头叹气,抓住袁熙的手说:“你这幅样子,心中只有酒和女人,哪还有地方放正事?我真不知道还能护你到几时?” 阿武正在房中养伤,看见已经黑了的天色突然呈现一片红光,她推门出去,看到暖柔的院子已经被烧的只剩下个骨架,袁熙走在火光中,慢慢踱到她跟前,问:“怕吗?我是不赞同她这么干的。” 阿武转身回屋,用背影告诉袁熙:“今日夫人不杀暖柔,来日怎知暖柔不杀她?两个势不两立的人,一把刀横在中间,不握住刀把,就得承受刀刃,公子不必故作这种怜悯姿态。” 袁熙追到屋里,“其实我并无怜悯,只不过觉得你是年轻女子,心肠柔软,见不得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才说这话来讨你喜欢,不过阿武,你今日说起话来与往日大有不同了。” 阿武心想已不必再利用你对付曹子桓,又何需装千娇百媚我见犹怜的模样? “夜冷尘灰多,公子快回去吧。” 袁熙反而挨着她更近,抚着她手背上的伤说:“还疼吗?你这屋里怎么连扇窗户都没有?阴冷潮湿,怎么养的好身体?不如搬到我那里,通房丫鬟你要是不愿意当,那就纳你为妾。” 袁熙自以为许了这样的身份,此事十拿九稳,不料阿武脸上一点惊喜之色也没有,她表情寡淡地说:“公子回吧,我要找的男人不是公子这样的。” 他犹如被雷击,不仅审视自己,这样的身材,这样的样貌,这样的家世,一个神志清醒的女子竟说他不是她要找的男人,简直不可理喻! <
> 阿武拨了几下油灯,屋里亮了几分,“阿武是个婢女,身份低微,但从小就立誓,如果嫁不到心中所想,宁愿上山当尼姑。我要找的男人需是强壮的,聪明的,不纵酒不流连花丛,手中有人马有权柄,振臂一呼天下应,请问公子,占了哪一样?” 袁熙道:“你难道要嫁玉皇大帝?” 他摔门而去,一路见花踢花,见树踢树,见人踢人,贴身侍卫简良子见主人这个模样回来,便问袁熙出了什么事?袁熙把在阿武那的遭遇一五一十说了。 “她在我面前是什么样儿你见过,什么悦耳的话不说?什么风情的身姿不曾展示?摆明就是倾慕与我,想上我这条船,今日一见,像变了个人,说喜欢强壮的,聪明的,不拈花惹草不饮酒的,还要有权势有本领,振什么天下应,完全就是反着我来说。” 简良子劝道:“一个婢女,哪里敢说这样的大话?兴许是有了意中人,用来搪塞公子的。” “意中人?”袁熙把头摇的像拨浪鼓,“若有女子喜欢其他男子,定然是因为没见过我,阿武既然见过我,就不可能有旁的意中人。” “哦,我想通了,原来是这样!”袁熙有些兴奋地说:“她之所以变了个模样皆是受我母亲唆使的缘故,母亲想让我习武、读,学兵法谋略,成为父亲那样的人,她见凭自己的口才劝服不了我,才叫阿武编出这套话。” “可公子过了二十年的快活日子,美酒醉人,佳人为伴,夜夜都是良辰,岂能为个女人就轻易改变?”简良子说,“刚才阿春姑娘还捎信来,说设了宴叫您去呢。” 袁熙大臂一挥:“不去了,喝来喝去,睡来睡去,那也没什么意思,去把我的宝剑拿来,好好磨一磨。” 简良子下巴掉到胸前,“公子,要练剑?” “不仅要练剑,舅舅大前年送我的兵没沤坏吧?从箱子里掏出来晾晒晾晒,从今天起,我要朝着玉皇大帝的方向努力了。” 袁熙洗心革面若干天,他束起头发,把绣着繁复图案的衣裳换成深色长衫,绸缎制成的宽腰带系在腰间,简单以玉佩悬挂点缀,手里提着剑,胸前穿着护甲,乍一看,真像个军中好儿郎。 只是走路时身姿依然懒散,像随时能躺在哪歇一会似的,“阿武,你看我。”袁熙走到阿武对面,敞开两臂,“现在是不是你想要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