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庆典还有五天。 当艾维斯在卡什的引领下看见那片集市时,他突然想到了这件事。 作为天生异相的无瑕圣女,塔莉娅所拥有的不仅是虚名而已。 塔莉娅也好,塞缪尔也好,作为教皇以外离神最近的人,他们多少都能在冥冥之中受到些许感召,偶尔也会从命运之中获得一些对未来的启示。 在塔莉娅所预见的启示之中,柏妮丝的身影在临近的这段未来被蒙在阴影之中。 这段时间发生的最大的事就是净化日庆典,因此他们才会特地过来提醒柏妮丝。 可她仍然遇险了,原因竟然是为准备避险而出门筹备物资。 是否他们的提醒,才诱发了柏妮丝的厄运呢? 关于命运,艾维斯一向想不明白。 他只知道,被阴影缠绕太久的人,最终也只会沉入阴影。 柏妮丝被带走的时间越久,越是临近净化日,她就越危险。可自己在庆典那天还有要务在身,恰在最危险的时候不能过来看顾,只能将此事交到别人手里。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会让海柔尔一同跟过来。 虽说就算没有她,这事也多得是人愿意接手,但既然波家同柏妮丝有那么一些关系在,将营救的事交给他们也更加顺理成章。 他们一行人没有张扬声势,只是着便装打扮,装作互不相识陆陆续续地进入这片地区。教廷使者和波家主的面孔过于显眼,如果做覆面打扮又容易惹人生疑,于是远远缀行在后方,由卡什带着几名扮做随从的骑士先过去打探。 艾维斯虽与“太阳秩序”无甚瓜葛,却也不缺乏与叛党周旋的经历。他知道他们对于官方这边的行动很是警惕,稍有风吹草动就可能让他们察觉不对,从而导致柏妮丝陷入更艰难的境地。 在这个节点带走柏妮丝的可能是叛党,也可能是浑水摸鱼的其他人,但无论是什么人,他都宁愿谨慎些,不敢拿柏妮丝的生命去冒险。 卡什状似无心地与人套着话,闲逛般转过一家又一家商店,直至停留在与衣柜上刻的店名相同的那间家具店。 他现在把柏妮丝的生命当做自己的生命来对待。 这事平稳过去还好,柏妮丝要是出事了他就得被塔伯迁怒,被塔伯迁怒了他就要被赫拉利冷落,被赫拉利冷落就会连带着被其他家族排挤,被人排挤等同于断了他往上爬的路。 断了他的路让他比死了还难受。 何况她还被那么郑重地托付给了他,纵使他本非自愿,也确实有了照顾她的责任。 都已经一天一夜过去了,柏妮丝一定很着急吧,就如同他现在一样。 - “大概会很着急吧。”柏妮丝叹息着说。 “说不定现在就在找我呢,”她故作恍然状,“您可得快点考虑呀。” 自己对这些人没有用了,这点先前她就已从字幕中了解到。 她不知为何几人迟迟不动手杀她,而只是想要带着她转移。但只要知道了他们暂时不会动手,对其动机的些微迷茫完全不会妨碍她趁机要挟。 虽然对方的老大是个难得知道自己与教廷没关系的人,但是想要编造别人对自己的关心也并不是难事。 更何况她还佩戴着“从善如流的天降者”这个称号,在这个前提下,她对自己的关系网只要不编得太过火,大多数人都会相信的。 其实柏妮丝自己也不确定这时有没有人来找她,但是反正对方也不会知道,因此只要她编得有头有尾,总能糊弄到他们的。 那么在这个局势下,对方就不得不快速作出决定了——要么拒绝她的要求,让她干掉黄毛,然后他们干掉她;要么答应她,然后她配合他们一同转移。 她的要求也不过分,只是留一个人质在她手上而已。 考虑到行动的便利性,她还大度地表示人质不一定要求是黄毛少年,其它活动方便的人也可以,这样转移的时候就可以直接背着她走。 拜托,跑步很累耶。 “好好想想,这很划算吧。反正你们的目的也不过是不被找到而已,既然如此,留给我一个人质又能怎么样呢?”柏妮丝一下一下轻踩着韦兹的肩膀,看得几人有些心惊肉跳。 “照这么说你不也一样?既然都是要跟着我们走,那你手上有没有人质又有什么区别!”莱特忍不住反驳出声。 泽维尔向后看了一眼,碍于柏妮丝在面前,他不好叫莱特的名字,只能用手势示意他住嘴。 柏妮丝微笑不语。 区别大得很呢。要不是手上捏着人质,他们这会还
能耐心听她说话吗?怕是直接打晕带走了吧! 只有在她能造成威胁时,敌人才可能认真听她的话!所以她必须要能同对方互相钳制! 眼见着双方又要僵持下去,莱特看向泽维尔,对方无可奈何地点了个头,于是他按压住心中的恼怒走向柏妮丝:“我来替他吧。” “慢着,”柏妮丝看向泽维尔,“你不是他们的大哥吗?怎么不是你来?” 他那个“勤劳大哥含辛茹苦抚育幼弟”的故事编出去还没落地呢,怎么这会有危险还让弟弟上。 她要人质,当然是先要最有价值的那一个。 “你别欺人太甚。”莱特顿住脚步,阴沉地说。 “什么?我好像是被你们绑来的吧!”柏妮丝作大惊状,她可想不到一个人质还会被绑匪评价为欺人太甚。 泽维尔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没事,就让我去吧。” 其实是谁都可以,他也知道柏妮丝不会在这种情况下真的下手,只是他自己不想过于靠近柏妮丝罢了。 毕竟是见过几面的人,即便现在遮着脸,他也难免担忧被她察觉端倪。但既然如今她都这样要求了,他再推辞,反而令人起疑。 他在柏妮丝的要求下用绳子绑好了手,走到她面前,缓缓蹲下。 “小姐,我一直绑着手,怕是不好背你。”他保持着半蹲,平静地说。 “没关系,”柏妮丝迅速转换了阵地,将短剑架在他的脖子上,“现在可以把绳子解开了。” 她只是担心自己换人质的时候被他们趁机动手而已。 泽维尔沉默地让同伴过来解开绳索,背起了她,也让威尔背起了昏迷不醒的韦兹。 “现在可以走了,不过你得走在最后面,不然我也怕身后突然有人朝我动手!”柏妮丝宣告。 “……您实在不必这样警惕。” 被关了一天一夜之后,柏妮丝重见天日。 即使是被背着行在颠簸的路上,她的双手也稳稳持着剑,未曾有一刻卸力从他脖颈旁松开。 “您也知道嘛,我是一名十分柔弱的学生,若非如此,我是不能安心的。”柏妮丝真诚地回答他。 “……” 泽维尔在心中回想着以往对她的印象,可以确定的是——在以往的印象中,她的确是一个柔弱的学者,一个不会把利器架在别人脖子上的纯良少女。 查普曼知道她这么柔弱吗? 不,他一定不知道,在他眼中这个少女无非就是一个天真烂漫得连刽子手都要对她心生怜惜的小蠢蛋罢了。殊不知自己才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 泽维尔心平气和地攻击着自己的合作伙伴。 但也没关系,柏妮丝的这种警惕,到了以后他们将她拉入组织时也未必不是件好事,毕竟他们也不希望吸收的对象过于愚蠢。 她已经显露出了叛逆者的特质,她很适合他们……因此,短暂地被当做人质威胁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威胁过柏妮丝,柏妮丝也威胁了他,到了以后成为伙伴,这事就算扯平了,不会让他们之间产生任何芥蒂。 女孩子纤细的胳膊压在他肩颈上,锋利的剑刃始终出鞘一半,不会令他有半分不虞,只因对方是他已认定的未来伙伴。 “小姐,您很轻呢。”泽维尔出言调侃。 柏妮丝没有理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来路,带白印的脚步已经淡得快要看不见了。 刚刚地下室里没有光源,因此这群人都没发现,其实泽维尔过来背她时踩在了她故意撒下的石灰上。 这就是为什么她要让他走在最后——这样就没人能发现鞋印的异常。 只是石灰的留痕效果也并不算好,只能勉强标记出一小段路而已,时间一长还容易被各种方式抹去痕迹。 但是没关系,只要能撑到被来找她的人看见就行。 刚刚在地下室里同他们对峙的时候,她心中对于有没有人来找她的确没有底,但在对他们说出或许正有人在找她的那一刻,她的心就落了地。 为了给自己增加一层保障,她在那句话出口时主动触发了“他人所见之我”的效果——将谎言塑造成短暂的真实。 但是,效果没能成功触发,冷却时间也没有重新计算。 也即意味着,她说出口的这句话并不是谎言,而是真的已经有人找来了。 因此,她只需要……留给他们尽可能多的信息。 鞋底的石灰在下一个路口彻底磨损殆尽,完全失去了指路的作用。 柏妮丝转回了头,略为疲惫地靠在
泽维尔的肩上。 她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