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又过去了三个月,小毛还是在坚持吃药,但药效似乎不明显,脖子的状况并没有改善,还是和以前一样,脸和身子好像瘦了一点,长期服用中药,小毛的饮食受到了一定影响,以前圆嘟嘟的他,现在有点压缩拉长的意思。
杨振国夫妇也在密切注意小毛的病况,坚持了3个多月,并没有看到预期的效果,杨振国有点动摇了。周慧娟看到小毛脖子没改善,脸反而瘦了,她也是一脸的疑惑,“张仙姑也有失算的时候吗?”
杨振国夫妇心里都有落差,但他们都不愿意立刻下判断,“张仙姑的方子不管用”这句话他们说不出口,他们也不愿意看到老母亲金兰枝失望。
眼看草药快用完了,周慧娟决定去找婆婆金兰枝再采些,顺便问问张仙姑的方子哪里出了问题。还没走到她大哥杨振中的家,大约还有十多米,周慧娟就听到她嫂子张春兰的声音,“都是孙子,怎么的我家为民不是亲生的,他小毛就是亲生的?”这是说给谁听的,周慧娟没有说今天要过来,这话指定不是说给她听的,那只能是说给她婆婆金兰枝听的。周慧娟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嫂子“指桑骂槐”,为了不尴尬,她装作什么也没听见。边往大嫂家大堂走,边喊她婆婆,“妈,在屋里吗?”
张春兰听到周慧娟这么一喊,也是有点突然,她小心虚了一下,又调整好状态,没事人一样从堂屋探头出来,“哟,慧娟怎么来了,找你妈呢,在后院喂鸡呢吧。”
“嫂子也在呢,振国从堤上带回来几条鱼,晚上过来吃饭呗。”在农村,不是渔民,平常是不太会买鱼吃,除非是节日、有贵客、子女回来了,或者家里有人出去捕鱼,有所收获。
“这么本事呢,心领了,我这锅里正做着呢,把你妈叫过去吧,我们改天再过去。”
周慧娟也不知道她嫂子是真客气还是假客气,她这么说,周慧娟也没有再往下提。从堂屋走到后门,门左边是厨房,推开后门出去就是院子。周慧娟推开虚掩的后门,几只鸡受到惊吓扑棱了几下,这是一个用旧渔网和竹篱笆围成的十来平的空地,中间有一颗老槐树,她婆婆正在树旁边撒稻谷和玉米粒喂鸡。经过厨房的时候,周慧娟瞥了一眼,厨房里并没有生火。
“是慧娟来了,草药不够了?这两天有点累,我寻思着草药差不多该没了,一时间忘记了。”金兰枝听见后门推开的声音,转过身来,看见二儿媳,她很快反应了过来,很久没去弄草药了。
“不急,妈,我是喊您过去吃饭的,振国从堤上带了几条鱼,我们晚上吃萝卜炖鱼。”周慧娟过去接过金兰枝手里装饲料的瓢,往鸡多的地方又撒了两把,放好。挽着金兰枝往家里走。
路上,周慧娟很想问问金兰枝,她大嫂张春兰在堂屋里叨叨的话,是不是她大嫂对自己家有意见,又怕附近的人听去了,到处传,一路上她都忍着没问。
简单寒暄了几句,就看到了杨振国在门口杀鱼。
“振国,鱼蛮大啊,哪里打的?”金兰枝看到杨振国面前摆了五条草鱼,大的四五斤的样子,小的一斤左右,很是欢喜。
堤上鱼池喂的,有人来买,剩了这几条,我买回来了。改善下伙食,也可以给小毛做个鱼汤,喝了几个月药了,肠胃不好。
说到小毛,金兰枝这个礼拜都没有来看他,前几天金兰枝身体有点虚,腿脚无力,不太想出去走动。这两天才好一点,要不是周慧娟去叫她,她也不会过来看小毛。听振国这么一说,金兰枝倒有点担心起小毛来,“小毛搁哪屋了,我去看看。”
“就在右边卧房,刚睡着。”杨振国用手指了一下右边卧房的窗户,“没事,就闹了几次肚子,没几天就好了。”
周慧娟扶着金兰枝去房里看小毛,小毛正睡得酣,小嘴微张着,吐出一股奶香。金兰枝伸手摸了摸小毛的额头,“是瘦了点,喝草药喝的吧,改天我再送点鸡蛋来,好好补补。”
“妈,你留着自己吃吧,下午嫂子搁屋里还说呢,说你太向着小毛,都没有管嫂子家为民。”
“你听谁说的,你嫂子那张嘴,你又不是不知道,听听就过了,别放心上。”
“嫂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是不是妈你老送鸡蛋过来,嫂子有点想法了?”
“就几个鸡蛋,算什么事,你嫂子家也没有少吃,逢年过节,宰的鸡还不是从我这里拿的。”
“那是为什么,嫂子这么大意见,隔老远都能听到她在叨叨。”
“也没什么,湾里有人嚼舌根了吧。你嫂子那人,你也知道,谁吃亏都可以,她自己是不能吃亏的。小毛不是去市里看过病吗,也不知道是哪个传的,说小毛看病花了很多钱,还买了老多营养品,你嫂子就觉得你们没少用我的钱。我能有什么钱,你爹走的时候,也没给我留几个子,不是平时养点鸡,卖点鸡蛋,你小姑子偶尔回来给我点零用钱,我能有什么钱。”
“这样啊,要不我去给嫂子说说,小毛看病得亏了他三姥姥帮忙,要不然还真得花不少钱。”
“没用的,你嫂子那人心眼小,听
不进去。你以为她只是在乎这点钱,她最近常惦记的是你爹走的时候分给你们的那几块地。”
“那几块地不是当年哥自己不要的吗?怎么现在又想起要了?”
原来五年前,杨振国的父亲杨致远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场重病离开了人世,名下还有五块田地,金兰枝年纪大了,无力打理,决定把这五块地分给大儿子杨振中和二儿子杨振国,一家可以分三块,另一家分两块,分三块地的要让金兰枝过去搭伙,金兰枝住过去以后,老房子也归这家,另一家分得两块地的要给金兰枝一部分口粮,两个儿子共同负担金兰枝的赡养费用,吃药住院费用分摊。
杨振中作为大儿子,那时候也分家了,儿子也有了,想着多一块地多一份收入,金兰枝过来搭伙,也吃不了什么,杨振中毅然选择了拿三块田地。最主要他父亲的老宅也归了他,宅基地在农村可是一笔重要的资产,没有宅基地想要找块地盖新房,村委会是不会轻易批准的。
那时候杨振国和周慧娟结婚不久,还没有孩子,虽然也分家出去了,盖的新房远没有他大哥杨振中家大,没有孩子也没有那么多负担,拿两块地,他非常乐意。
分田地后的头两年,两家都相安无事,按照金兰枝的约定,各取所需,没有什么矛盾。
进入第三年的一天晚上,杨振中上门来找杨振国,说是商量个事,杨振国正在陪两岁的女儿晓琴玩耍。
“哥,什么事,大晚上跑来?”杨振国把孩子交给周慧娟,和他大哥去卧房说话。
“没什么大事,哥最近认识个朋友,介绍我去工地打工,包吃包住,工资还可以。我准备过几天就去,我这一走,那几块地你嫂子一个人顾不过来。我想说,你要不要拿过去种,你要是不种,我再问问湾里其他人有没有想种的,换点口粮总比荒着强。”
“可以啊,哥。晓琴还小,我出不了远门,种一块地是种,种三块也是种,给我吧,不用麻烦其他人,三块地我每年给你150斤大米,你看怎么样?”
“好得很,多少无所谓,总比空着没有一点收成强。那就这么说定了,孩子你可以交给妈帮忙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没过三天,杨振中打包了一床被子,背着个大行李包就出去了。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打工,一年能拿多少钱。只记得过年的时候,杨振中回来了,腰里别着一部机,一条银晃晃的链子脱出裤袋老长,机偶尔会叫几声,杨振中就会停下手上的事情,即使在打牌,他也会暂停一下,“不好意思,兄弟伙的,我回个电话。”即使不叫,杨振中也会时不时掏出机来看一下,听说上面会报天气预报,会播新闻,有时候还会发个生活小妙招。收到有意思的小妙招,他还会念出来和大家伙分享。没有人知道杨振中在工地到底赚了多少钱,也没人知道他这部机是新的还是二手的,只听说这一部机没有千把块是买不到的。
看来杨振中在工地打工确实赚到钱了,湾里还没有几个人买了机,除了几个在外面做生意的大老板,其他人即使买得起,也不会花这个冤枉钱,一年收入也就千块,这一个机就花掉了那么多,再说了,买了这个也用不上,整天在湾里,谁没事呼你。
有人看着眼红,过来和杨振中套近乎,打听他在哪里打工,还要不要人,也带上自己行不行。这时的杨振中突然变得谦虚起来,“就是在滨城,给人盖房子,我只是一个帮小工的,要不要人得人家老板说了算,我做不了主。要是还要人,我给村长家里打个电话,捎个口信你。”那时候还没有手机,湾里牵了座机电话的也没有几户。杨振中也是从工地打工回来后,过完年叫她媳妇张春兰联系村委会装的电话。
晚上,杨振中叫了几个兄弟伙的在家里打麻将,杨振国过来串门,想约个时间把之前说好的150斤大米拖过来,杨振中正玩得欢,可能今天手气不错,他兴致很高,说话的嗓门明显比平时高了几度,动作的幅度也比较大。一看弟弟振国来了,他也没有停下来,“兄弟来了,找个地方先坐,哥现在火气好,没办法下台,我就不招呼你了,随意啊。”杨振中双手在牌桌上推牌洗牌,忙得不亦乐乎,“春兰,给振国倒杯茶。”还好他记得叫他媳妇给弟弟倒杯茶喝。
杨振国在旁边看他大哥推了几圈,他大哥今天手气很顺,胡了几盘大牌,兴致高昂,杨振国平时不爱玩麻将,看得懂,却从来没上过玩钱的桌,也就是偶尔凑个角,陪家里亲戚娱乐两把。杨振国也不抽烟,坐在几个老烟枪旁边看牌,烟雾缭绕的,着实难受,只能一杯一杯喝茶,靠茶水洗洗咽喉,几圈下来,满满一开水瓶他自己一个人消灭干净了。
又看了几圈,杨振国实在是有些困了,茶水都不能让他清醒起来,一看手表,晚上十一点多了,他正要起身走,他大哥杨振中也起身了,“春兰,你过来帮我打一圈,我去方便一下。”
等了一晚上了,现在是个机会,杨振国起来跑到堂屋活动了一下,他大哥不多会就回来了,正好对上,“振国,啥事呀,让你等了这么久?明天说不行吗?”
“也没啥事,之前不是拿了你三块地种,我今天把米加出来了,我想说找个时间给你把米拉过来,怕你在家待不了几天又走了。”
“我以为什么事,米你啥时候有空拉过来都行,我出去了,你嫂子还在家呢。那三块地哥也不要了,哥现在在外面打工,比在家里种地强,这地我也要不了那么多,管口口粮,有饭吃就行。说不准,我以后就不种地了。”
“哥你真打算不要了?”杨振国怕是他哥今天赢钱了开心,一时说的大话,想再确认下。
“不要了,不就三块地吗,给你了,平时给我点口粮,我有饭吃就行。”杨振中出去打工一年,豪爽了很多,想必是赚着钱了,看不上那点地了,辛辛苦苦一年,卖粮食也卖不了几个钱,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