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慧娟腿受伤后,杨振国一直在家照顾她和孩子们。
这对周慧娟来说,好像重做了一次月子,还不用担心孩子哭闹,半夜要起来喂奶,这是她最放松的一段时间。对杨振国来说,这是他很久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一个人被全家人需要的感觉,也是他第一次接替媳妇的日常工作,他终于强烈的感受到他媳妇周慧娟是多么坚强的女人,她为这个家确实承受了太多。
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一天早上,杨振国正在厨房煮猪食,她丈母娘张翠花挽着一个竹篮就来了,竹篮上还盖了一张蓝布。她把竹篮放在堂屋的四方桌上,到右边厢房去找周慧娟。周慧娟没想到她母亲怎么得到的消息,没打招呼就过来了,很是惊喜。
“振国!妈来了,倒杯水!”周慧娟朝厨房方向喊话,告诉她老公自己的老母亲来了。
听到周慧娟的召唤,杨振国放下手上的活,倒了一杯开水,加了两勺红糖,送到卧房来。
“妈你怎么来了,大早上的,也不打声招呼,我好去接你。”杨振国把红糖水递给丈母娘,“还没吃早饭的吧,我给你下碗面条。”
“不忙不忙,你爹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张翠花试着喝口水,凑到嘴边有点烫,又把杯子放下了。“好不好些了,被牛撞到还疼不疼了?”张翠花关切的问周慧娟。
“没什么事,就是擦了个口子,上了药,好了一半了,再过几天就可以完全下地了。”周慧娟伸手去握老母亲的手,让她不要担心。
“我给你们带了一些鸡蛋来,天气太热了,这个月鸡没下多少蛋,等再下了,我再给你们送一些来。”
“你自己留着吃吧,家里也没什么菜,我们还可以买菜,免得嫂子说你。”周慧娟知道她嫂子很介意张翠花总送东西给自己家,侄子侄女还小,也需要营养。
“屋里还有,我喂的鸡下的蛋不都是给他们吃了。你爹昨天还专门打了两条鱼,叫我给你们送过来,怕你嫂子看到,用报纸包好了,放到篮子里了。”
“又不是什么大病,搞得这么紧张,鱼带回去吧,你们自己留着吃。我快好了,没事的。”周慧娟明白,她亲生的爹妈,跟她大哥大嫂的关系,有点像她婆婆和大伯、大伯娘的关系,同在一个屋檐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你歇着吧,我该回去了,你爹还没吃早饭,回去晚了该叫唤了。”张翠花水没喝上一口,放下杯子就要走。
“我送送你!”杨振国上前要搀一把她丈母娘,送送她,大门的门槛有点高。
“别送了,我能走。篮子就放这里了,下次别忘了给我带过来。”
杨振国把丈母娘送出大门,看着她单薄的背影,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走,走得很慢,又没有一点迟疑,他记不清看过多少次这个背影了,每次家里有点什么事,他丈母娘总会悄悄的来看他们,每次来都会带点东西,不是其他子女亲戚买给她吃的,就是她自己种的自己养的,她从来没有把好的留给自己,都是送出去带给了子女、外甥这些后辈们。杨振国觉得很亏欠他丈母娘,他们很少去看望两位老人家,也很少给他们带去什么好东西,再加上自己家里还有个生病的孩子,他有时候也有心无力。
送走丈母娘,杨振国掀开了搭在竹篮上的蓝布,上面是用报纸包裹的一团,打开报纸,里面是两条草鱼,个头还不小,少说也有个3、斤,报纸下面全是鸡蛋,鸡蛋之间还撒了一些谷糠隔开,怕走路的时候磕破了。这怕是要攒一个月才有这么些鸡蛋吧,杨振国顿时觉得实在不该收丈母娘送的这些东西,这些对他们俩个老人来说太不容易了。
杨振国的岳父和丈母娘跟他小儿子一起住,这个小儿子叫周为民,周慧娟要叫他一声小哥,他们并没有分家,是一起吃饭,平时都是丈母娘张翠花做饭,过年过节,是周慧娟的嫂子做饭。张翠花打理了俩个菜园,一个在家门口的院子里,一个在几百米远外的地旁边。平时吃的菜都是从张翠花打理的菜园出,要是菜园跟不上,就到大队市集上买点肉买点小菜。
周慧娟的爹周国富以前是打渔的,常年在湖里风吹雨淋,到老了,膝盖不行了,患上了风湿和关节炎,天气一变化,他的膝盖和小腿就会疼。不记得是哪一年了,近湖边已经打不到大鱼了,大队里把近湖分为了几个区块,用织网和浮球隔开,承包给村民养殖,这几年螃蟹卖得很火,家家户户除了养甲鱼、养草鱼,也开始养螃蟹了。
由于周家湾靠着西梁湖,是天然的淡水湖,远离市区,没有什么污染,水质非常好,养的螃蟹鲜甜肥美,口碑出去了,需求也大了,村民们养螃蟹的热情也高了。有利可图,乡里的一帮小混混也看上了这个地方,恐吓威逼利诱,部分村民被迫把承包的养殖区转让给他们。
周慧娟的爹周国富,以前干过村长,她二叔在城里当官,在村里还有一些威望,小混混并没有找他家的茬。周国富靠这个承包的养殖区维持着家里日常的开销,还有最小的女儿的学费。周为民夫妻俩接过了他爹名下的田地去种,产出口粮,吃不完再卖。农活不忙的时候,周
为民还会去城里打临工,补贴家用。
可能是因为以前做过村长,周国富习惯了指挥人干活,家里的大小家务都是张翠花包了,他从来没有做过饭、洗过衣、烧过水,用土话讲叫“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像个孩子一样。
张翠花天生的劳碌命,她对这些从来没有任何怨言,总是一副埋头干活的模样,话不多,也很少向儿女们诉说自己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她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不会向儿女们倾诉。
杨振国当然知道他丈母娘是什么性格,也知道他岳父家里事基本不管,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逢年过节去看望他们,临走塞一些钱和吃的营养品给他丈母娘。他也知道,这些最后都没有落到他丈母娘身上,都是给了后辈们,他们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晚上杨振国听收音机,天气预报报道下周会有一轮强降雨,比前两轮的雨量更大更猛,看来今年逃不过了,发大水概率很高。前几天他母亲金兰枝过来看周慧娟,闲聊还提到金兰枝的老房子需要检修一下了,自从他们的爹杨致远走后,老房子就没人住了,风吹雨淋的,还有耗子到处搞破坏,有些黑瓦已经残破了,木头的房梁因为漏水开始腐烂了。
杨振国在家照顾周慧娟,时间也多了,赶个阴天,他扛着梯子就去老房子那了。他爹妈以前的老房子在村里是倒数第二排,很久以前老房子的宅基地那是个小山头,地势比较高,即使老房子只有一层,站在屋顶还是可以看到大半个村子,远处的田地和湖泊,就像梯田拾级而下,看得也非常清楚。
杨振国爬上屋顶,重点检查塌下去的地方,黑瓦下面支撑的木瓦条已经腐烂了,油毡也被塌下来的瓦片压破,老鼠在那里做窝,到处都是一粒粒的老鼠屎。有两个地方塌下去比较严重,看来要重新换瓦条,换油毡了,破的黑瓦也要撤下来重新铺。
在屋顶上弯着腰捡瓦片时间久了容易腰痛,杨振国站起身来,舒展一下,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他想起了小时候。小时候他爹杨致远也检修过老屋,那时候杨致远在屋顶作业,金兰枝在下面负责传递瓦片、瓦条。看着母亲在梯子上不停上上下下,实在太累,还在上小学的杨振国就跑过去帮忙,他那时候力气还小,单手一次只能传2-3片黑瓦,太多手握不下,虽然效率不高,也给金兰枝减少了工作量,她可以站在梯子中部,接过儿子传来的瓦,往上递,不用再走下去搬瓦片,省了很多脚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