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梧沉默地点点头,“那只孔雀是衡谷给我的,被小归养死,我总要上点心过问一下死因,不然下次见面不好交代。” 所以知道了,我不是在事无巨细地监视你们。 夏知微没想到自己随便往一个方向扯都能碰上这种雷,真是欲哭无泪。 ——她就是单纯想把这个话题过去! 她现在、以及以后,都一点不想对周岫的出口伤人计较了,那可是梧哥都照样怼的人——虽然没成功。周岫,大概梧哥是很了解的,对其形容得也十分恰当。和他纠结?不够累的! 她不想在纠结谁扮演什么不好的角色——她总不能一辈子心安理得受梧哥庇护,到那时又该如何面对曾经这些“被出气”的人呢? “哥……” “嗯。” “您……别失望好不好……也别伤心!”她不是着急在殇弃自立门户…… 微生梧揉了揉太阳穴,半开玩笑说:“那我把这话当知微对我的亲近了——现在,我可与知微是盖过章的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关系了。” “这……这……” “好了,小归去吧。知微和茗卿随意,哥就先回房间了,有点累。”似是埋怨地看一眼小归,“喘口气的功夫都不给留,刚回来就开审。” 小归:“……”那还真对不起了您! 犹豫一下,为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小归还是提醒:“段夫人好像往你的院子过去了……之前你把那个死侍送回来时她也在,所以,大抵,是要问你的伤。” 微生梧:“……十万上品零一个铜板。” 小归眸子闪了闪,“您可以去草木亭歇一歇,我先去和段夫人谈谈。” “嗯。”微生梧揉着头出去。 呃……夏知微犹豫一下追了出去。 袁茗卿看两个都跑了,也想跟上时却被小归抓住了。 袁茗卿:感情就他好欺负?! 小归一顿神翻,“喏,一个铜板,给他。” 袁茗卿无语至极。 无语归无语,梧哥的东西不能亏。 ——哪怕一个铜板! 袁茗卿把铜板接过来时,想,这只小乌龟不会就仗着这一点有恃无恐不担心自己拒绝吧。 这次走的顺利,但袁茗卿落下有段距离,一时不确定那两人去了哪边,和夏夏沟通又耽误一会儿,好不容易在落梅亭找到了人,却又看不见夏夏的人影! 诶哟——袁茗卿觉得多亏自己没直接叫出声来,否则看夏夏的样子像想直接给他灭口。 比比划划,你怎么不出去?梧哥不就在那儿…… 哦好像是不太方便,段姐也在,梧哥或许在谈事情。 夏知微:嘘!指指耳朵。 袁茗卿:……他觉得完全没必要,他们这种做法就像掩耳盗铃。就梧哥的修为,不说整个灵识能笼罩整个溁洲,起码小小周家毫无问题。 夏知微撇嘴,她有那么蠢? 梧哥刚受了伤——好像这么说不是很有良心,哦,梧哥刚受伤,她就趁着梧哥受伤做这种偷听的事……咳咳,夏知微不自在地摸摸鼻子。 总之,梧哥在段姐面前应该有点……理亏的,他本来就等闲时候不应该也不被允许动用灵识灵力,那,梧哥这么聪明周到的人,会顶风上? 不能用灵识,嘿嘿,那还不好对付?夏知微把自己的气息完全裹在平安结里,在茗卿过来的第一时间也同样手段将他武装完毕…… “段姐……”微生梧声音带着一点暗哑,很疲惫的样子。“别怕。” “即使……我走在你之前,我也会将周哥,你,和溁园的未来交代好。” “嗯……我知道。”段思思想强忍着什么,声音很低,“我知道……您已经……仁至义尽了。” “我知道……谢,谢了。”段思思一直是端庄的,明理的,是将规矩、优雅和脸面融在命里的那种人。 夏知微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错了。或许、不,是一定,一定可以挖到一些梧哥的秘密。 但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因为……ta不能对人言啊……她在做什么?她在强挖出来……还窥见情绪崩溃的段姐不愿意为人所知的脆弱的那一面…… “抱歉……唔,”段思思挡住脸,不经意地用无名指的指尖顺着眼睛的弧度滑过,抬头却发现园主正在低头摆弄茶具——又不禁一笑,只是有刚才的伤感做背景,这一笑也难免显得寂寥——小七从来都是体贴入骨的人,“是我们……是我,忘了本心,生了贪念。”
微生梧叹气,摇头,靠她近些,“姐,我叫你一声姐。我是真的很喜欢,很欣赏你。” “但是,有些口子,有些先例,不能开。”微生梧说的异常认真,“姐……” 段思思不住点头,“姐知道。” 可知道,却做不到哇……段思思低头看自己那双不知何时将小七的手攥得死紧的手,它,是自己有意识的。 就像心一样。 “能不能……” “姐说。” 段思思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她的人生就如此多舛,如此无望,或许……是为了在小七面前,多讨一点怜悯和迁就吧? ——小七一直,对她,态度很好。她的要求,只要不违反原则底线,也都愿意考虑。 而小七实在是个很心软的人,他答应了会考虑,那很大程度上就是不拒绝,也就是同意。 “能不能,别让姐看到……”段思思觉得她的眼泪都在“师父”仙逝那一夜哭尽了,以至于日后的人生无比吝啬。 她应该在周师兄花天酒地回来见到正在焦头烂额被讨债的人纠缠时,挤一点眼泪来,好让男人心疼、愧疚,甚至主动分担,承担责任。 她应该在周哥沾染一身脂粉香大天明才回来时,挤一点眼泪来,好让外人体谅、可怜,甚至将谴责的对象从留不住夫君的女人变成花心偷腥的男人。 她应该……至少应该在这个时候挤一点眼泪出来…… 但很可惜,拖那个死鬼师父的福,拖那漫长的、看不到晨曦的一夜的福,她哭不出来。 段思思把脸埋进小七怀里,“姐真的承受不住的……” “……好。” 微生梧看伴随他话音落,怀里的人就颤一下,苦笑。 不在微生氏,不在周家,也不会在北岭上玄,与周家同理,梧桐巷也是该排除的……他能去哪儿呢? 答应你啊……答应你了。 答应,就答应吧。天地之大,凭他无容身之所?! “姐~” “嗯。” 那声音闷闷的,微生梧好笑,还装的挺像,“我想喝王八汤了,让小归去做一点呗。” “……好。”她也会做嘛! “给小归一个展示价值的机会,我要是有用到段姐的时候,一定不客气。” “嗯。” “回去吧,笑一笑,我可不想……某人觉得我欺负了他小媳妇,找我来理论。”这话说的弱势,微生梧往后边一靠,眉毛一挑,“本座,懒得接待!” 啧,矜贵又娇气。 “有人?”段思思一转头,觉得不对。 夏知微一个激灵,走出来,“梧哥你在这边啊,要不是段姐刚才喊一嗓子,我还没往这边来呢——不是说草木亭吗?” 这话没什么逻辑问题,段思思惊讶之下,声调确实要高不少。微生梧一边思量着小孩儿似乎机变能力长进不少,要不要给点奖励……一边用灵识扫——“哥!” 被迫停下,没因为用灵识出问题反而差点被一嗓子送走的微生梧:“……” 他就是想看看这俩都听到多少!说要追究了吗! 算了,这水平,还真一如既往的一言难尽。 “我说……”夏知微咬着嘴唇,委屈巴巴,“说还不行嘛!” “你不许动灵识!”又像一只护崽子的猫…… 袁茗卿想把这个无端的比喻从脑子里面摇出去,什么玩意儿!但……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梧哥,猫崽子…… 嘶……不行! “是我,咳,我好奇,然后撺掇夏夏用平安节,也是试验一下平安节的能力嘛——梧哥就算发现,我们也肯定不会有事的……”袁茗卿干笑,“是……是吧,哥?” 感觉像喂了只喜欢白嫖的猫,有吃的(用),猫咪就乖一点(叫哥),吃完(没用),就一抹嘴大摇大摆离开(叫梧哥),微生梧:“当然……不是!” 微生梧没找到树枝,这座亭子周围只种了一种藤蔓,看起来茂茂盛盛的——也意味着想找一根枯木棍是有些难度的——等等,梧哥!你找棍子想干啥? 微生梧把桌案收拾好,托盘上的小点心碟子挪到一边,比着袁茗卿的位置,嗖——啪——,又把佩剑拿出来…… 袁茗卿:“!” 行,梧哥你真行!不是,后面的不行! 比量比量,微生梧憋着笑把剑放在身边,将剑鞘砸了出去。 夏知微笑得不亦乐乎,虽然没
打算让茗卿背锅……但谁让这个“傻瓜”主动跳出去?吃点苦头长记性,就算锅是她夏知微的,也不能随便抢! ——梧哥有分寸的很。要是梧哥扔暗器也这水平……那真是见鬼了。 “傻乐。” 啊?梧哥竟已经走过来了,唔……还拍她脑袋! 摸脑袋据说会长不高的! “真长不高……你可以小小地嫌弃茗卿——干什么长那么高嘛!” 夏知微:…… 为难地看一眼茗卿,话说他知道梧哥在“坑”他这件事上这么乐此不疲吗? 想来是不知道的,袁茗卿不仅“无辜”挨砸,更悲催的是还要主动把意欲砸他的凶器捡回来——幸好托盘是木的,剑鞘也绝对好材质,都没摔坏。 “咳……”夏知微把刚才的事解释一遍,恶人先开口,“大概就这么些——不过段姐为什么要那么说啊?” 微生梧没有被问及的心虚,似是有些伤感的沉默一会儿,他说:“……我总要离开的。” 夏知微:“!我……” 离开?离什么开?离开什么? “知微是知道的,这里……金窝银窝……”微生梧带有暗示性地眨眨眼。 夏知微想到了什么,几乎惊喜地要跳起来!“梧哥!你真的……” “所以啊……总要告别的。” “是,是啊。”夏知微呐呐。同一件事,甲之蜜糖,乙之□□。于她是好事,但于生在这里又掐掐与梧哥交好的人来说…… “别想那么多,就快快乐乐的就好。” 夏知微撇嘴,哪儿那么容易呢?“嗯……哥,我……” “来啊。”微生梧展开双臂,“虽说男女有别,但知微若是还不信哥是什么样的人,那……我要闹了?” 夏知微抱过去,好暖和……好安心…… 和与茗卿拥抱的安心不一样,这应该算梧哥的个人魅力。 “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知道吗?” “那这个问题我要是问了,梧哥会和对段姐一样对我说吗?” 微生梧:“……” “好了。”夏知微也不介意,抱了一会儿满意松手,笑眯眯说:“好舒服呀~怪不得段姐要抱~抱~” 微生梧又气又笑,“……好啊你,会说荤话了是吧?段姐有喜欢的人。” “我也没说……”夏知微一歪头,活泼又狡黠,“我也喜欢的人——是哥自己想歪的!” 这才真是哭笑不得了,“别闹,茗卿终于把凶器们送回来了。” 确实,终于,袁茗卿在枝枝蔓蔓里好容易找到那个木盘子,又费大力气找了那个剑鞘,用生无可恋的语气抱怨,“哥这亭子为什么叫落梅亭啊,却这么多藤蔓。” “溁洲并无冬季,寻常也见不到雪。”微生梧起身拍拍袁茗卿身上的土,找个东西而已,这是还摔在哪儿了?“这种藤,是一个朋友送的。” “叫,临雪梅。到冬天——理论上应该是冬天的时候,叶子会变成白色,形状也会改变,真的像雪一样——嘶,知微没呆过不知道,怎么你……” “哦,”微生梧恍然,“去年冬天你在闭关。” 袁茗卿:“……嘻,呃,反正……一时半刻也走不了——梧哥要是不嫌烦,不赶人,今年冬天看,也是一样的!” 微生梧颔首,一样的。 “还会开花,在冬天开花,和梅很像。虽然是一棵藤,但分布很广,嗯……爱好也广,分工明确,绿萼,朱砂,美人……主要像这三种,还有其他的夹杂着,不明显,也不多,你们冬天可以找找看。” 夏知微给面子,“哇,一定很美。” 袁茗卿挠挠头,虽然但是,“实不相瞒,梧哥可能,今冬,是我和夏夏,第一次见到梅花。” 至于那些什么这个种类那个种类的……大抵对牛弹琴,“终究是错付了”。 微生梧以拳覆唇,声音有点飘,“……嗯。夏天还没到,就打冬天的主意——吃定哥了,是吧?” ——袁茗卿怀疑他在笑。 朝藤挥手。 夏知微瞬间大怒,“微生梧!” 太生气了……太让人生气了!她为了不让梧哥动用灵识,都主动把偷听的事交代了,梧哥本人呢?随随便便就用灵力! “不……好看吗?” 原来是这个像法,这样的分工明确。 ——有些叶子直接变成了白色,生在蔓上,像薄薄的一层树挂,更多的
则纷纷扬扬,下了一场大雪。 花朵渐渐绽开,又或是含苞待放……这就是梅啊…… 白雪红梅…… 原来真的,这么美…… 不……好看吗? 夏知微看梧哥——满树花开,少年立其下。眉翠如山,唇朱如焰,眸间含笑,别样风流,持剑拈花,又似情多。 “……好看的。” 夏知微攥紧茗卿的手,真好看啊…… 袁茗卿看靠过来的夏夏,喜欢……梅花? ——以后,可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