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没轮到她夏知微……甚至连她都是被捞的那个。 但这也并不是,什么好得意地说道的事…… 夏知微蹲在廊下,支着脑袋。头已经不疼了,身体也在衡谷仙君的帮助下变了回来。 衡谷揉着太阳穴走出来,问夏知微:“能不能麻烦小友去照看一下?园主还没醒。” 墨发顺滑,因此塌下去的脊背被看得很清晰。无论是上玄初面还是此次再见,亦或只看衡谷仙君隐忍着怒气又舍不得冲着梧哥发火踉跄离开时,夏知微都想象不出那副容貌真正狼狈的样子。 ——想不出,但见到了。 哦……这也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好事。 上午。或许是半刻,或许是一时,夏知微过后反省自己还不够冷静——即便学会了心中计时也在关键时候,毫无用处。衡谷来了。 连滚带爬地奔过来。 据说他本体是有翅膀的?怎么连飞都不会。 或许是属鱼的?平地还能摔进旁边的泥里。 但哪怕是爬、是跌跤,都是夏知微努力良久而做不到的——她只能徒劳地蹭蹭梧哥,甚至由于草芽矮小的体型连遮阴也无法成功。 于是作为好不容易得来的、唯一的希望,夏知微对其满心怨怼……为什么不能快一点……再快一点!你没看见梧哥身上的伤口吗!你没看见梧哥无知无觉躺在地上吗!你没看见……梧哥,很难受吗…… 再快一点啊! 求你了……再,快一点。 衡谷和夏知微蹲到一个高度上,拍拍夏知微的肩膀,平视她的眼睛。 利诱的哄:“不用做很多,柔儿姐姐在旁边呆一会儿就行。衡谷这里有话本子和术法竹刻,您打发时间随便看看……饿了渴了里面摆有蓝玉韵梅,汁水很足……” 术法竹刻……一般的都是誊写在纸上,只有珍贵且古老的才用竹刻,若不是不方便搬运,总觉得衡谷能把石刻搬进去!蓝玉韵梅……不知道是哪种,人家最拿的出手的可不是“汁水很足”,是滋润水系灵根! 于是在衡谷看来,夏知微无动于衷。 耐心的劝:“衡谷已经给园主上了药,没什么需要您忙的……如果园主醒了,见到是您在一旁……会高兴的。您?” 会高兴……夏知微同手同脚跟着衡谷仙君进去。 衡谷仙君对她,有种让人受宠若惊的好,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向梧哥告状? 但其实夏知微只是走神了。衡谷仙君拍她之前,她在不着边际地回想,拍她之后又犹豫——梧哥醒了,真的愿意见到她在旁边吗?也不是说一次不算有意的欺瞒,夏知微就对与梧哥的关系如此不自信。 只是……在未解除幻形术之前,任凭夏知微如何抵抗,她都迫不得已吸收了许多梧哥的、呃,魂魄?灵识?后来,头不疼了。 如果梧哥的防护罩能隔绝声音、攻击,那是否意味着也能割裂魂魄?如果是梧哥认为误伤了她……那晕倒之前脸上浮现的表情,按愧疚算似乎也不是不行…… 在梧哥心里,究竟是她守在梧哥身边会让梧哥觉得她不计较被误伤,还是她老老实实回去休息修炼会让梧哥安心减少愧疚? 依哥一直表露出来的……似乎是后者。 可……夏知微终究还是跟着进去了——她也会担心…… 微生梧安静地躺在床上,却并不安然。 还说夏知微呢,衡谷却才是真呆了一会儿就走。 ——天威十七年仲春二月廿七,戌正三刻。园主携柔儿姐姐归族地,至滴翠谷同游。 叹之,一夜未眠。 ——天威十七年仲春二月廿八,午时一刻。园主诺衡谷。 喜之,乃忘名姓。 ——天威十七年仲春二月廿八,午时二刻。园主交还圣物,助天机阁落子族地,弃妖族于不顾。 痛之,如焚五内。 ——天威十七年仲春二月廿八,午正初刻。园主晕厥,衡谷奔至身前,见其双手伤痕累累,竟至露骨,多处崩裂,血流不止。 幸之,尚存一息。 ——天威十七年仲春二月廿八,子时初刻。园主孤身入禁地,取四方玉另以他物置换。所受何伤,不明。他物为何,不明。何人将至,不明。 茫茫,不知归途。 衡谷哂笑。他也想陪在园主床前,他也想被园主醒来第一个见到。但…… 三个不明。他身为妖族之王,要查清楚。 责任,也是园主所赋予和教诲的,用一次一次对疼痛的条件
反射烙在衡谷的脊骨上。 还有…… 园主的伤…… 在见到园主那一刻,莫大的庆幸将所有私情烧尽,衡谷甚至无比感激天道——他逃离滴翠谷,本是要去查探封印,却鬼使神差想到…… 无论园主用什么宝器代替了妖族圣物,园主非妖族血脉,既然将四方玉完整地取出就一定会被灼伤,而封印之地不能动用太多灵力,否则会使得阵法破裂,园主……只怕除去护住四方玉的灵力,连护体的,都没有。 衡谷未能走到封印之地,便已返回。可仍然晚了一步,他的园主无知无觉倒在地上…… “……疼——” 衡谷出门的脚步一顿,柔儿姐姐会照顾好园主的。不需要他。 一步一步走入禁地。衡谷感到安宁。 ……可,园主在喊‘疼’啊。 在所有的庆幸随着理智回笼而沉淀后,短短时间内心境的起起伏伏只让人疲惫。 算了,他认了。 园主,向来是不把‘付出’放在眼里的。妖族,随园主安排吧,总不至于灭族——天下分久必合,妖族第一个称臣,也算是识趣……想来那位‘陛下’不会吝啬,该给个从龙之功吧? 至于他……呵呵,一个从前受园主扶持的妖王傀儡,以后的碍眼的妖族正统,呵呵。 呵—— 衡谷呆住,眼前的“他物”,闪耀着大片金光。 他愣愣地蜷在阵基边上,金光所照,皆是熟悉的温暖。 是……园主的,魂魄。 一部分,魂魄。但量应该很大,至少有一魂…… 不!他不能停在这儿!衡谷控诉着身体站起来! 园主的警惕心很强,根本喂不进灵药,他只是草草外敷了一点把伤口包好。但如果伤了魂魄、还是这个程度…… 不够!不够! 快起来…… 夏知微也不好过……她其实没怎么照顾过人来着,要是,茗卿在这或许还熟练些,毕竟袁奶奶袁爷爷还袁阿姨…… 但事实就是,袁茗卿不在这。也不愿意回来。 梧哥被包住的手仍不时抓握,眉眼一直没能舒展,夏知微用汤匙沾了水阴湿被死咬着的嘴唇,毫无办法。 ——梧哥连偶尔从齿间溢出痛呼时咬紧牙关,她就算想用手帕、呃,或者更进一步学学电视剧,直接拿手给梧哥咬……也得能塞进去啊! “唔……” 夏知微皱皱眉。梧哥,不干预?她干预! 【夏知微:袁茗卿!】 夏知微也不确定茗卿在做什么,在哪(个秘境或者特殊空间),能不能接收到传音。索性留了个信,现在听不到,总有出来的时候吧! 哼!——“哥!” 你,醒了…… “谢谢……”声音虚弱,而且像是本能道谢——梧哥甚至应该还没完全看清眼前的情况。 微生梧找到夏知微,拍拍小孩儿手心,“没事,别怕。” 别怕?微生梧说完就像放了心,那一截细瘦的腕骨从夏知微手边自然滑落时,夏知微险些被吓到心脏停跳! 微·晕到潜意识又被薅出来·生·被告知弄巧成拙这一噩耗·梧:…… 动作熟练而利落,掰碎镜子朝魂体挥去,潇洒倜傥。 ——疼得瞬间清醒,离看破红尘只差一步之遥。 “咳、咳咳……”微生梧攀住夏知微的胳膊,“知微……梧,也是……” “咳咳、咳咳咳咳……”捂着帕子死死抵在脸上。 “梧哥!”夏知微把手帕抢下去,尽量忽视刺目的血迹——梧哥不想让她看呢! 但该说不说……刚才梧哥想要手帕时她一不该心有灵犀猜到,二不该顺着意思给他! 怎么着? 没个准头不能吱一声?口鼻一起捂上! 没有力气不能说一句?强撑着肌肉紧绷到痉挛! “知微,梧……也是第一次,带……”顿了一顿,还是加了个保险,“这么用心带着小辈……” 夏知微僵住,想数落的话顿时噎在喉头。 “做的不好,抱……歉……” 不是啊……不是的。夏知微所有的抱怨连同对梧哥的不珍重己身的怨气一同冷却。 不是的。梧哥,很好。 处于怔愣中的夏知微没有看到微生梧再次陷入昏迷,但对于刚刚支着两条腿跋涉到床前的
衡谷来说,亲眼看到园主的头无意识地垂下…… “不——!”他为什么不再快一点?!衡谷产生了与夏知微相似的怨恨,甚至犹有过之。“园主,园主……” 衡谷跪在微生梧床前,状若疯癫地半抱着园主,微生梧的脑袋随着他不稳定地拥抱来回晃动。 夏知微看不下去,深深怀疑自己刚才看到衡谷仙君本来,就让出位置的决定!拽住了梧哥的另一只胳膊——微生梧的一只胳膊被连着上半身一起箍在衡谷仙君怀里,夏知微丝毫不惧,与仙君对峙! 放开! 放……开……? 衡谷小心地探了探园主的鼻息,还好……还,活着。 夏知微:……什么玩意什么意思! ——刚才不还‘我就看在你受伤不跟你计较’的样吗?现在这跟‘梧哥命不久矣’的表情是在咒谁啊! 衡谷分出一分注意力给夏知微,忍了忍耐下性子,“园主醒了柔儿姐姐为什么不……”让他服药! 啊,衡谷想起来——他没这个打算,虽然准备了汤药,也只是例行习惯而已,根本没告诉夏知微……他以为,只是被四方玉烧灼出的皮外伤…… 他以为,他以为。 呵,又是‘想当然’。 想当然觉得比起阁主,园主理所当然会放弃他。想当然觉得凭借园主的修为,不会受多重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