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黑夜里纵马疾驰,自春明门外一路向东,很快便看到了天酒楼,容枝意背着长弓,紧跟赵珩,从马上一跃而下。
这里的确有打斗过的痕迹,不少桌椅都被毁了不说,地上一滩滩的血迹更是无法遮掩。掌柜的和东家一家人都哀嚎不断,正跪在一片废墟里挑挑拣拣。
容枝意和赵珩不带好意的到来,让才经历了生死几人更加害怕,连连跪地求饶。本就生意不好,还遭了这样的变故,定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的,容枝意侧头让轻云拿来钱袋。
“东家、掌柜,咱们没有恶意,只是想问问你们方才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说着便把钱袋递给了他们,“想来您几位也知道,那几位不是大瑒人,他们来我大瑒国土闹事,毁了您的生意,这个亏咱们吃不得,方才被劫走的那位小娘子你们可瞧见了?我是她姐姐,这是一点心意,您收下。”
东家犹豫了一番,但容枝意言辞恳切,也的的确确与那位小娘子有些相像,跪在地上弱弱道:“您…有什么话便问吧。”
“那几个异乡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今日比平日来得早…午时过后便来了,一壶茶待了一下午,后来晚了,跟我报了几道菜,有一位出来如厕,正巧遇到了…”东家吞吞吐吐看了眼容枝意,“遇到了…那位娘子和一同行的郎君要走,当即变了脸色,截下了他们…紧接着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好多人,两方便打起来了。”
容枝意看得出他是已经知道赵谰身份了,没说别的,只默默蹲下身将钱袋交给了他:“那位小娘子身份特殊,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东家心里应当清楚。”
东家颤颤巍巍接过钱袋,拉着她夫人和掌柜的朝她磕头:“草民明白。”
容枝意正琢磨着还有什么可以问的,转过身便见赵珩正四处找寻什么。
“他们原本坐在哪间雅间?”
掌柜的急忙起身指路:“这边。”
赵珩闻声跟着一块儿去了,那间雅间在角落里,除了门被踢开了,其他都还好,东西都没坏,赵珩和容枝意配合得当,细细搜寻了一番,最终在窗边的角落找到一张被烧得只剩下一角的字条。
上面扭扭曲曲写着几个容枝意不认得的字,想来是燕谯。
赵珩认得,默默将字条收了起来,掌柜的也稍稍大了胆子,开始跟他们讲述这伙奇奇怪怪的他国人:“据说,是从丹都来的,每回见了都凶神恶煞的,多问两句都能把刀剑怼到你脖颈。”
“丹都?”
“对,他们亲口说的来自丹都,但我瞧着不是。”掌柜的心直口快,“这帮人喜食辛辣,无辣不欢,丹都人可吃不了这么辣的,更像是…燕谯人。”
容枝意和赵珩对视了一眼,后者默默提点了句:“掌柜的,丹都西南方向与燕谯交界处之人也喜食辣,这事儿说不准。”
东家给他使个了眼色,掌柜连连道:“是是是,草民不如郎君见多识广。”
二人从天酒里出来,容枝意有些茫然:“咱们去哪儿找谰儿,蒋枞可有留下线索?”
“字条上写着狩猎二字。合理猜想,他们有内应,并且那内应知道谰儿今日要来狩猎,所以他们来得比平日早,只为在这儿蹲守,想绑了谰儿做人质好威胁我们,所以谰儿此刻一定是安全的。”
使臣绑了公主,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威胁,燕谯这下是可以随意狮子大开口了,所以情急之下他们要做的,一定是尽快逃离大瑒界内,否则就凭他们这几个人,连开口的底气都没有。
但他们真能逃出去吗?大瑒国土辽阔,就他们这几个人,容枝意觉得难,抓谁不好抓谰儿,圣人和太子都不会放过他们的。
“那咱们往南?”
赵珩寻了个隐蔽之处,拿到出来刻了什么:“嗯,你先上马,我给阿谚留个记号。这一路蒋枞一定会留下记号,咱们也会要留心些。”
容枝意等他刻完,远远瞧了眼,又是几个圆挨在一块儿的一小串葡萄,不由疑惑,表哥真的能看懂这玩意儿吗。沿途许多葡萄记号掩在灌木丛的树根处,起先二人寻得很顺利,但渐渐夜深,薄云遮月,天地间漆黑一片,寻找愈加费劲,赵珩仅剩的火折子很快便用完了。
“总觉得要下雨了,咱们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容枝意裹紧单薄的衣衫小声说道。
“这是最后一处。”赵珩蹲在树根处,借着稀薄的月光查看道,“他们人越来越多了。”
这处记号显然是刚刚刻上的,连木屑都还未被风吹走。原本说是有二三十人,如今这粗略一看,恐怕有一倍多的人潜伏在身边,赵珩从宫里出来只暗地里跟着二十几号人,放手与他们厮杀一场说不准也有赢的几率,可最为关键的是赵谰如今还在他们手上啊,谁知道他们一发疯能做出什么事来。
不能拿赵谰的命去赌,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他们才能动手。
但事实显然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冷风吹过,树叶飒飒作响,容枝意不由打了个寒颤,赵珩耳尖一动,今宵剑即刻出鞘
。
无数火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把赵珩和容枝意围了个严实,二人便是再傻也瞬间明白过来,他们中计了。
“表姐,你们别管我,快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赵谰扯着嗓子嘶吼,一遍又一遍要他们快走。容枝意回望她,火光里,赵谰衣着散乱,外衣遭人撕毁,里衣仅能做蔽体之用,露出的肌肤上,层层叠叠鲜血夺目的伤痕。
她今日穿得还是骑装,若是襦裙,恐怕连蔽体都难。
这是大瑒的公主,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嫡公主,是她妹妹啊!
光是这一幕便令容枝意气得要发疯,心中绞痛至无法抑制地战栗,泪水汹涌。
她不受控制地想要冲上去救下她,却被从天而降的半百壮汉拦下了,冰冷的剑尖直指她和赵珩。她手心直冒冷汗,心也不停地狂跳,上一回见到这样的场面还是在难江,但那回他在暗处,这回却站在无路可退的暴风雨中央。
这般屈辱,谁都不好受。
赵珩护着他,狠戾地盯着暗中那阴毒之人的身影:“不知阁下劫走我大瑒公主所为何事,若想谈条件,那好,我来了,您就是这番诚意?”
暗中果真有人阴笑着走到明处,容枝意看去,就是容茂仁画纸上有痣有疤的壮汉,不怪他画画技术不佳,实在是这人太过其貌不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