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萝卜，地里其他成熟的蔬菜都卖光了。 艾泉想起自家菠菜的药效，还是决定拔半框萝卜去卖。 常言道冬吃萝卜夏吃姜，虽然还没入冬，干燥的秋季，多吃些甘润的萝卜对大伙的身体都好。 他太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又低估了萝卜的重量，停停歇歇了七八次，终于来到了集市。 “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秦期弯腰搬起小板凳子往旁边挪了半步。 没有一米长的货架，两个人挤一个摊位也不是不行。艾泉毫不客气地紧挨着他坐下。 他挑出一个个头看起来最小的萝卜，放到他手边，“润润嗓子。” “那我就不客气了！”秦期大笑一声，用袖子稍稍擦了下萝卜表面，用牙咬下一大块，剥开萝卜皮吃下里面的萝卜肉。 “皮别扔，”艾泉将小箩筐递过去，“我要收回去做肥料。” “哈，给你给你！”秦期当然知道艾泉的意思，农官也跟他们说起过，枯烂的菜叶表皮都不要扔，埋在土里可以做肥料。 他把小箩筐抱到怀里，下吃完了一个萝卜，留下几片萝卜皮。 好多人家都种了嵇大人推广的长萝卜，就算有周爷的名头抗在前头，他们也只问艾泉摊位上有没有大叶菜和菠菜，瞧不上箩筐里的小小圆萝卜。 大半天过去了，艾泉的小萝卜仅仅卖出去四个。 他下拉着嘴角独自苦闷，若不是他想着自家的蔬菜有治愈能力，他何必自讨苦吃窝在这浪费时间。 若他今天不来，现在怕是已经扩好了两平方的小菜地了…… 秦期今天家里有事，下午不摆摊了，“北面那片云压着呢，应该会下雨，你下午早点回去吧！” “我也回去。”艾泉一听可能下雨，索性也站起来背起萝卜回家。 咳咳咳！ 透彻整个胸腔的剧烈咳嗽，似乎要把肺子咳出来。 艾泉转头寻找老伯的声音，老伯没看见，倒是看见一位大约十四五岁的少年，带着弟弟，坐在地上编筛子、篦子卖。 他觉得弟弟的模样看着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站在路边思考了一分钟，还是没想起来。 哥哥望了他好几眼，很想问他是不是想买篦子。 弟弟看出哥哥的想法，勇敢地跑到艾泉身边，小声问，“哥哥想买筛子还是篦子，我哥哥编的可牢了。” 这位哥哥他刚才便认出了，是前几天愿意卖给他菜还送他小葱的胖哥哥。 若还有三钱，他还是想买这位哥哥家的菜，他家的菜甜滋滋的，好吃又不贵。 一道瘦小的身影从艾泉的脑中闪过，这孩子是上次来拿着三钱买菜的小男孩。 艾泉转过身，温声细语道：“嗯。”他向哥哥走去，“我想买个最大的筛子和两个篦子。” 哥哥再次捂住嘴巴偏头咳嗽了一声，声音沙哑低沉，不紧不慢地回道：“最大的筛子我还没做好，若要的话，要等两天了，不知小哥可愿意等?” “愿意，多少钱？”艾泉拿起两个一大一小的篦子，在手上晃了晃。 “小的三，大的四。”弟弟帮哥哥回答。 “加上大筛子，多少钱？” “大筛子我还没做好。”哥哥再次申明。 “我可以等，筛子多少钱？” “十。” 艾泉放下十七个铜板，“我信小哥不会骗我，三日后我来取筛子。” 两兄弟已经两天没有开张了，没想到一下子赚了十七，他们已经好久没赚到这么多钱了。 哥哥将十退给艾泉，眼神坚定，“等筛子做好了，小哥再付钱。” “好吧。”艾泉看出哥哥是个犟脾气，收回铜板后他从背篓里拿出四个萝卜，“我是菜农，这是我家地里长的，尝尝！” 哥哥摇头，人家卖钱的萝卜怎么可以随意要。 “我家的萝卜能治咳嗽，你试试！”艾泉直接将萝卜放到手边的筛子里。 一刹那，哥哥心动了，他已经咳嗽了好多天了，幸好弟弟没有被他传染。 但很快，哥哥恢复了冷静，眼前的小哥大概是在推销他家的萝卜…… “我们没钱买！”哥哥尴尬地低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艾泉耳朵好，一字不落地听得清清楚楚，继续温和地笑道：“不用钱，你这咳嗽我看挺严重的，我这萝卜能润喉止咳，你的咳嗽少了，也能抓紧时间帮我编筛子。”
哥哥像看傻子般看着艾泉，普普通通的萝卜能治咳嗽…… 弟弟的耳朵只关注了一句话，“萝卜润喉止咳”，急忙抓起艾泉送的两个萝卜，塞到衣服里。 艾泉将剩下的两个也塞到弟弟怀里，“你也多吃点萝卜，对身体好！” 两兄弟都瘦得皮包骨头，若不是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非常愿意请兄弟俩去吃顿大餐（肉丝面）。 没走几步，艾泉的衣角被人拉住，怀里多了个小篦子。 弟弟一溜烟地炮回了哥哥身边，将头埋得低低的。 哥哥笑着向艾泉点了下头。 艾泉也无声地说了句谢谢。兄弟俩如此地知恩图报，不枉他塞了萝卜又订了单。 一炷香后，第三次拿出萝卜的弟弟，终于挑了一个萝卜，用竹刀将它分成两块，大的那块递给哥哥。 他们早上只喝了两碗稀饭（稀得能数清米粒），现在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哥哥将大块萝卜又切成两半，“吃吧，还有三个呢！” 弟弟知道哥哥不生他的气了，迫不及待地张开小嘴，咬了一口。 好甜好好吃……弟弟恨不得把萝卜皮也吞下肚。 哥哥帮弟弟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萝卜汁，宠溺中泛起一股心酸，若不是自己手艺不精赚不到钱，弟弟也不会瘦成这样！ 他心情沉重地吃下一口萝卜，眼睛瞬间亮了，萝卜可以这么甜吗？ 清凉的萝卜划过他的嗓子，好似一股甘霖落入开裂已久的大地。 不知不觉间，他加快了嘴下的速度。 弟弟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切第二个萝卜，见哥哥手起刀落，将三个中最大的一个萝卜切成了四等分，“吃吧，吃完了我们回家编筛子去。” “嗯！”弟弟开心地继续埋头苦吃。 -- 金城在仓当了一个月的小衙差后，重新回到院继续读。 其他的学生也结束了实练期，陆陆续续回到了院。 “金城，明天我们找小雀斑再买点菜回来煮酸辣汤吃吧！”夏庭兴高采烈地走到金城身边，转了小半圈才坐下。 “他那肯定没有了！”金城赏了他一个敲脑瓜。 “怎么会，我三叔昨天还让人去他那买菜了！”夏庭摸了摸发顶的金玉钗，生怕金城敲坏了他刚得的宝贝。 明明夏家是辉城首富，夏庭却是五个人中最小气的，姬安撇了眼他头顶花哨的发钗，没好气道：“他家的大叶菜都被周将军买走了，这才过了几天！” “夏庭，你不是去农庄实练，怎么不懂大叶菜的成长周期至少要一个月！”朱瑜白了他一眼。 “他会去农庄实练！”任叔鹤斜着眼睛上下打探着夏庭。 夏庭狠狠哼了一声，嘴角抽了下，甩袖而去，留给其他四人一个飘逸（落荒而逃）的背影。 他确实没去农庄实练，被他爹抓到银铺算了一个月的账，眼睛都快冒金花了…… 夏庭总觉得艾家的田里肯定还留着一些存货，谁家做生意不留一手，他派人喊来昨天去艾家买菜的伙计。 一杯茶还没凉，他已经急吼吼地拉着其他四位来到他们的秘密“根据地”。 “快说，什么事！”夫子一会儿要进行例行考核，金城可不想撞刀口。 “那个，小雀斑，他是流臣家的。”夏庭不知道在怕什么，低声道。 除了金城，其他三个立马惊得睁大眼睛，流臣是他们对流放罪臣的简称。 “他不用上工吗，怎么会在外面卖菜？”嵇安扬起两条粗粗的眉毛，问。 其他两人的目光也紧紧锁住夏庭，显然他们也有相同的疑惑。 “他爹是流臣，他不是，他是陪着他爹一起搬来了辉城。” 这话一出，屋里的空气凝固了。 好好的京城不呆，要来这偏远贫瘠的辉城受苦……这人若不是傻子，便是一个大大的孝子。 从之前那场他们输得屁滚尿流的挑衅来看，艾泉显然是后者。 正在地里干活的艾泉可不知道自己背上了孝子的大牌匾，他现在额头上满布细密的汗珠，不是热的，是慌的…… 得知虎爷认可他家的蔬菜后，除了想买他家蔬菜的熟人，还有非常少的一撮人，想来他们家想学学如何才能种出肥美鲜嫩的蔬菜。 此时此刻，几乎从没和艾泉说过话的游家婶子，跟在王信夫妻俩后面，向艾夫人和艾泉请教如何除去自家蔬菜上的虫子。 虽然农官也介绍了除虫的法
子，可是效果并不显著。 艾夫人重复了农官传授的除虫大法后，又加了一句，她常去田里抓虫子。 六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艾夫人，恨不得拿出竹片记下艾夫人的金口玉言。 可是，三人等了半晌，没等来艾夫人的下一句。 难道要他们一天十二个时辰全守在蔬菜旁，帮蔬菜种虫子？ 艾泉绞尽脑汁，终于凑出了另外两条模棱两可的法子。 “我家的鸡天天在田里瞎跑，应该也帮忙吃了些虫子。 有时候，我还看见鸟儿在田里啄菜，许是也在吃菜叶上的虫子。” 三个人浅浅地交流了一翻，决定也去买些鸡回来养。 他们一走，艾夫人心里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吐出来，“泉儿，这些理由只能骗骗他们这些不会种地的人，若是真正的老农，那就……” 艾夫人没再说下去，她从儿子皱缩的包子脸上看出儿子也在担心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