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东宫大肆追查刺客无果,又恰逢大皇子成婚之期,到底东宫之中无人受伤,因而此事也就被压了下来。 没有找到那名探听到他同涂姌交谈的黑衣人,太子始终觉得自己头上悬着一把利剑,且不知何时才会落下。 那日,黑衣人中箭之后匆匆逃离。 之后,骆安城同涂姌交代,只要她能替他除去心腹大患——大皇子骆守敬,他便信守承诺送她离宫。 但是,骆守敬可谓是骆朝几位皇子中,军功最显赫的一位。 要想杀了他,可不是件易事,需要细细筹谋。 偏偏时间不等人,宫中细作已经暴露,过了年关,骆朝军就会进军岑周。 若是此事能成,且不说能替岑周去除一个强有力的劲敌。 骆朝皇子身亡,骆朝上下需要替皇子筹办丧仪,也能为岑周再取得一段喘息的时间。 是以,宫外的外应决意,让人趁着大婚之日宾客往来之际浑水摸鱼潜入景王府。 他们的力量薄弱,不能与骆守敬及其府内侍卫硬碰硬,只可智取。所以,让人假扮成大婚的新娘,在新婚之夜,趁其不备,杀之后快,是最易成事的法子。 只是没有想到,那夜会突然闯进来一个骆禅檀,搅了他们的好事。 在骆禅檀从漓州回京之后,骆帝虽说无须他再插手宫中岑周细作之事,但还是让他密切关注着宫外的动静。 既然细作出在宫内,要想将消息传递出去,外面必有外应。 “找出一个,杀一个。” 这是骆帝的原话。 骆朝攻打岑周势在必得,宫外的这些耳目留着也没有任何的价值。 与其各个击破,不如一网打尽。 在东宫墙头上听到骆安城和涂姌的对话是意外,但岑周如今岌岌可危,宫中细作急于脱身,一定会铤而走险,孤注一掷。 而太子的目标始终都是骆守敬,他猜到,他们会在景王大婚之日动手。 景王遇刺当夜,骆禅檀在府内,而池谓在府外,领着神暗卫潜伏监视。 只待夜深,就出手将那些岑周暗探收拾干净了。 至于由骆禅檀带回神暗司的那个刺客,他留她还有用,就将她关在了神暗司的暗狱之中。 她被关在暗狱最潮湿昏暗的水牢之内,四肢都被铁链锁住,胸口以下都被寒水淹没。她的口中被塞了粗糙麻布,还被喂了软骨失力的药丸,就是为了防止她自戕。 女子清醒过来时,视线模糊之中隐约看见了面前的一个人影。 她浑身无力,只觉得浑身发冷沉重,想抬手也抬不动。 待她意识稍稍回拢,她发现自己的半个身子都浸在水中。 抬眼,站在她面前的人,便是那骆朝的六殿下。 “王鹞。”他唤她的名字,“想见王平生吗。” 她兄长还活着。 王鹞睁大了双眼看向他,支支吾吾地想说些什么,可口中塞着粗糙的麻布,只能发出模糊的声音。 “若你还想见到活的王平生,就告诉我,涂姌把东西放哪了。” 那个东西,就是涂姌送出宫中的“保命符”——骆安城叛国的实证。 又过了几日,骆禅檀照例入宫去向骆帝复命,出殿时正遇上踏阶而上的骆安城。 他只侧目瞟了他一眼,从他隐隐发青的面色中看出,他昨夜休息得很不安稳。 “骆禅檀。”二人擦肩之时,骆安城突然叫住了他。 骆禅檀本不欲与他打招呼,但还是在听到他唤他的时候顿住了脚步。 只是,并未回头。 骆安城站在比他高上一两阶的阶梯之上,转过身看他,语气并不沉稳。 “昨夜刺杀大皇子的刺客,可抓到了。” “太子殿下消息真是灵通。”骆禅檀冷冷道。 “太医出宫这样大的动静,孤如何会不知晓。” 骆安城继续试探他:“你一早入宫见父皇,想来是已经抓到刺客了。” “是。”骆禅檀干脆应道,接着回头对视上骆安城那双隐有不安的双眸。 “太子殿下是在关心大殿下,还是在担心其他的什么呢。” 骆安城嘴角扯出一丝不甚自然的笑来:“孤自然是关心皇兄的安危。” “不过,孤也很好奇。若是父皇知道,神暗司的尊使掺和到皇子夺嫡之中,又会是什么反应。” 世人皆说神暗司是骆帝的爪牙,神暗卫仅
听命于陛下。 神暗卫理当处位中正,不偏不倚,不藏有私心。 骆禅檀身为皇子不受重视,如今唯有神暗司这一层身份能让他不为旁人所轻视。 要是让骆帝知道他包藏私心,将眼线送入东宫,就足够让他失去这唯一的倚仗了。 “臣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见骆禅檀装傻,骆安城轻嗤一声,从口中吐出三个字。 “陶昭南。” 他盯着骆禅檀平淡如水的模样,不自觉捏紧了身侧的拳头。 “她是你的人吧,也难为你能找到这么一个与她模样相似之人。” 骆禅檀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骆安城忽地有些拿捏不准。 “殿下所说,臣完全听不懂。” 他看向骆安城的眼睛,看出他的心急,淡淡勾了勾唇角。 “无凭无据,太子殿下心中如何想,臣自然左右不了。” 说完,骆禅檀背过身去,不再搭理身后的骆安城,径直离开。 骆安城的目光锁死骆禅檀的背影,他不相信骆禅檀对骆清乐没有一丝特别的情感。 也不相信,对着陶昭南那样一张与骆清乐相似的脸,他会完全无动于衷。 他的眼神变得阴翳,倏地松开了手心的拳头。 证据,总会有的。 骆安城去给骆帝请安时,顺便探了探他的口风,听起来似乎是还没有怀疑到他的身上。 他还听说,不光是涂姌,宫外的其他岑周暗探都已经被神暗司收拾干净了。 骆安城暂时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些京城中的暗探都已经被处理干净,那就没有人知道他和岑周细作之间的交易了。 骆禅檀此举,倒是替他排忧解难了。 只是他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一回东宫就翻出了他屋中壁上暗格内的匣子。 匣子里,装的是岑周令牌。 持此令牌者,可自由出入岑周国都,还可调遣部分岑周暗探。 东西还在,骆安城的一颗心安然放回胸腔里。 “殿下。” 门外的女声轻唤,伴随着一阵很轻的叩门声。 即使呼唤声和叩门声都很轻,还是让骆安城不禁心慌了一瞬。 他将东西放回匣子中,又将匣子放入暗格之内。 扭转机关,关上暗格,把壁上挂着的一幅山水画给摆正了,遮住了暗格。 他拉开门,看见站在外头朝他盈盈一笑的太子妃。 他话语有些冷淡地问:“何事。” 太子妃手里端着一方木盘,木盘上放着一个香炉还有一碗散着淡淡草香的汤水。 “近日见殿下心绪不宁,夜里又睡得不大安稳,故而臣妾备了安息香和安神汤。” 祝娥站在门外,说完又不禁咳嗽了两声。 听到祝娥咳嗽了两声,骆安城才侧身让出空间让她进了屋子。 “虽已经过了立春,天气还冷着。这些事情不必你亲自操劳,让宫人们来送就好了。” 身后传来骆安城的关怀话语,背对着他的祝娥脸上淡淡的,将木盘放在了屋内的桌上。她将香炉端到床头的柜上,目光四扫过屋内,然后落在壁上的山水画上。 她记得,原先这里挂着的,是一幅女子的背影画像。 收回视线,她端起碗走到骆安城身边。 “殿下,安神汤还温热着,且喝了吧。” 骆安城低眼瞥了一眼浅褐色的汤药,闻起来清甜不苦涩,他犹疑着抬眼望向端着碗的祝娥。 祝娥端着碗的手微微颤抖,见骆安城不接,似是有些失望地垂眸要收回手。 接着,骆安城接过了她手中的碗,将安神汤喝了大半。 “太子妃有心了。” 祝娥露出浅笑,从他手里接过碗放到一边,贴心地说道:“臣妾先前学了些放松精神的按摩手法,不如臣妾再给殿下按按吧。” “好。” 骆安城在椅凳上坐下,祝娥站在了他的身后,双手手指轻轻按在他的额角两侧。 “殿下,这样可舒服些了。”祝 祝娥俯身靠近,一股幽香萦绕在骆安城鼻端,香味清幽,沁人心脾。 他倏地抓住了祝娥纤细的手腕,祝娥不得不身子往下倾斜,与他的脸近在咫尺。 “殿下。”她声色微颤,有些慌乱。 “太子妃今日熏
的什么香。” 祝娥愣了一愣,才回答:“是梨花沉香。” “这个时候有梨花?” “殿下,是梳头的兰膏,不是新制的。” 骆安城一扯,将她拉入怀中,另一只手勾起她的秀发放到鼻尖嗅了嗅。 “这个味道好闻,待今年的梨花开了,孤让人多折一些送到你殿里。” 坐在骆安城怀中的祝娥因为羞涩面色微微泛红,羞赧地点了点头。 从前,骆安城只觉得这位端庄的太子妃柔弱,却不足够惹人爱怜。 现在,他好似才重新认识她。 像是枝头的一只梨花,揉捏起来,指腹生香。 夜里,骆安城似乎是累极了,睡得很深。 祝娥从床榻上坐起,拢起外衣,侧目瞧了一眼身侧的男人。 确定他睡熟了,她走到令她疑心的那幅画前。 她掀开画布,摸上墙壁时感觉到了壁上规整的缝隙。 果然有东西。 她摸索了一会儿,才打开了暗格。 暗格之内的东西是一块金属令牌,她将烛火挪近了些,发现上面写得是她看不懂的字。 唯有岑周二字,她看懂了。 就是这个了。 只是她现在还不能取走。 祝娥将东西放回匣子,将所有摆设恢复原位。 她走回床榻边,躺下后背对骆安城,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