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莲细听了半晌,慢慢觉出味来。 方如逸连多请几个帮手的事都想好了,定是刚才自己提起家中曾做过珠宝生意时,她就暗暗做了打算,准备拉自己和张烈一把。 机会都送上门来了,若自己再不识趣,岂不是要错失了贵人。 陶莲当即起身一福:“姑娘待我家这般好,实在叫民妇无以为报。只要姑娘肯信民妇的能耐,民妇一定打起十二分精神,替姑娘好好鉴鉴那些南珠玉石!” “陶娘子快别说什么报答的话!”方如逸忙示意她坐下。“珠宝铺的鉴宝师傅一直寻不见得力的,我都愁了好几日了,夜里一想起来,连觉也睡不着。今日你们上门,原本也是凑巧,没想到竟是给我雪中送炭来了,说起来,是我要谢你们才对。” 陶莲听得呆了,半晌才道:“姑娘怎么反而谢起我们来了,万万使不得的!” 方如逸眼中含笑:“既然如今我们一道做生意,那便是一条船上的,别说什么谢不谢的话,将来一块儿赚钱才是正经。” “是呢是呢!”陶莲不住地点头。 方如逸的目光落在张盈身上:“我同王御史家的顾娘子和王姑娘有些交情,王家是诗出身的清流门户,极重儿女的学识,便请了先生在家中给孩子们上课。 我瞧着,盈儿妹妹是个聪慧识大体的,若能多得些教导,这辈子都受用不尽。如果二位愿意,我可修一封,送盈儿妹妹去王家的私塾,读些诗句典籍。” 此话一出,张烈和陶莲又惊又喜。 王御史可是当朝正二品的大官,又是声望斐然的清流。前段时日,曾得功的事一闹出来,他家立即断亲,那般雷霆手段,震得满京咋舌,各家各户暗地里都赞王家身正端方,不因女婿有些才气就偏私罔顾。 可见其治家严谨,家教笃实。 张盈从前不过是跟着张烈读识字罢了,再有便是魏先生偶尔的教导,拉拉杂杂的,不成个体系。 若真能去王家求学,岂不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张烈思忖片刻,道:“姑娘好意,小人心里自是一万个愿意。可小人怕盈儿她没见过什么世面,去了王家礼数不周,反而落人笑话。” “张先生多虑了。”方如逸缓缓摇头。“去岁我刚进京时,人人都笑我穷酸,只有顾娘子待我如姐妹一般好。王御史夫人早逝,如今王家是我顾姐姐掌家,她待人亲和,最识大体。与人相交,不看家中财帛,也不看穿衣打扮,只瞧不起那等品性低劣之人,张先生不必担心。” 张烈和陶莲这才安下心来,扭头见女儿也是满脸欣喜,定是十分愿意去王家求学。 “姑娘今日几番施恩,小人心里实在感佩,若姑娘将来有什么用得上小人和小人娘子的地方,可万万不要客气,只管来找我夫妻二人!” 方如逸笑道:“以后我们两家怕是会有数不清的往来,我在京中独自住着,必然需要二位的照顾。到时候,可千万别嫌我事多麻烦。” “怎会怎会!”夫妻俩连连摆手。 眼看外头日已当空,张烈和陶莲怕耽误方如逸用饭,赶紧拉着女儿起身拜别。 余照将他们一家送出外门,回院后见方如逸歪在厅堂的高椅上,一副总算能松快些的模样,忍不住笑道: “姑娘一早起来便端坐着,奴婢心里还奇怪,姑娘今日居然能正襟危坐这么久,如今看来,果然都是强撑出来的。” 方如逸自己倒了茶,猛灌两口:“说了许久的话,想多喝两口茶也不能。幸亏见张烈夫妇前,我们早有准备,今日诸事还算顺利,也劝得张烈愿意去考武举人了。” 她坐直身子,觉得脖颈处甚是酸涩,伸手拍了两下,余照赶紧上前替她捏肩:“姑娘这几日为着张烈夫妇的事,都没怎么睡好,日夜等着消息来,如今可算稳妥了,得好好歇两日才是。” 肩头的酸涩缓解不少,方如逸闭上眼,徐徐道:“知己知彼,送上恰如其分的好处,才能让对方觉得,你是真心在帮他。他们拿出看家本事来,便不会觉得低你一等,心里才没有怨气。” “可是姑娘,张烈还没有中举,现下就送这么多好处过去,会不会太早了?” “微末时的赏识,最入人心。”方如逸缓缓睁开眼,拍了拍余照的手,示意她停下。“张烈是个有能耐的,又和魏临的父亲有半师之恩。只要他生出入朝局的心,魏先生自会帮他,无需我们担心一丝半点。” 她拉着余照坐下:“倒是你,你同魏临如何了?见过他父亲不曾?” 余照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姑娘怎么问起这个来了,奴婢说过,何家一日不倒,奴婢便一日跟着姑娘,再不想旁的事。” “这
话你和魏临可曾说过?” “自然是说过的,魏大哥觉得奴婢做得对。”余照握住方如逸的手,目光诚恳。“姑娘今日也知了,魏大哥他也曾受人大恩,明白知恩图报的理,所以他也理解奴婢的心思。” “你的事,都同他说过了?” 余照点头,脸上浮现不少欢喜:“他不嫌弃奴婢曾在奴籍,是个顶好的人。” 方如逸松了口气:“魏临是真心待你,我也算放心。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何家彻底拉下马,倒是耽误你和魏临了。” 余照故作气恼:“姑娘怎的还说这些生分的话!”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方如逸笑言几句,脸色渐渐肃然。“何家和梁王暗中往来,又牵扯着曾得功和张焦这两个朝中官员。你多半也瞧出来了,梁王那个闲散的名声多半是装的,他暗地里在密谋什么,我们得多留些心才好。” “姑娘放心,从曾得功那里收来的铺子,我都叫人把原来的掌柜小二打发了,也没告诉新招的伙计东家是谁。梁王一下子没了那么多铺子,定会想法子拿回来,幸亏姑娘下手飞快,想出个换人的招。” 方如逸端起桌几上那杯凉透的茶,轻轻晃着:“京中人人都道梁王面善仁慈,却不知他其实是个心机深重之人。若不是那日我和你联手,把他与何家暗中往来的秘密捅出来,只怕满京的人都还被他蒙在鼓里。” 余照神色忧虑:“可是姑娘,如今奴婢瞧着,京中人提起梁王,还是满口赞誉,只道何龄那日所为,是想攀扶他罢了。” “这就是他的厉害之处。”方如逸冷笑。“事情分明是他做的,人也是他招惹的,可一闹大,他反倒摘得干干净净。所以,和他有关的田产铺子,我不能亲自露面打理。 如今有陶娘子帮忙,她是张焦的二嫂,梁王多疑,定会派人去查,多半会把我们收来的铺子全都查一遍。只要他一动,我们就会抓到把柄,知道哪一处的铺子有问题。” 她想了想,又道:“陶娘子是张焦的二嫂,梁王眼下还得要张焦替他办事,轻易不会动她。可是我们这边万不能大意,张烈一家都得平安无事才好。” 余照点头:“姑娘放心,魏大哥早就同奴婢说过,他那武行里的武师,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嘴巴也紧,若是姑娘需要人,尽管过去调。” 方如逸眼下正缺武艺高强的好手,听了这话也不推辞:“那真是再好不过。这事就交给你去办,我们收来的每一间铺子,都得着人盯着。尤其是那间私铁坊,我总觉得,那里会有什么猫腻。 梁王心急,查铺子的事定不会拖太久。左右不是年前就是年后,大家一道辛苦些,等事情办成了,我请他们吃席喝茶,好好谢上一谢。” 余照连声应是,午后便出门往端行武馆调人。 接下来的几日倒也顺畅,方如逸在新收的铺子外,安插了人手盯着。 陶莲果然颇有能耐,才进铺子不过三日,便用家传的鉴宝技艺震住了掌柜和店小二,又帮着招了两个老实忠厚的鉴宝伙计,帮着一同打理珠宝铺的事务。 张盈得了方如逸的引荐,赶在年前入了王家家塾。她本就聪慧机敏,不输那些世家门户的子女,如今得了正经的教导,从前记在心中却模糊的字句道理,不几日便清明起来。张烈偶尔考教她时,反而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跟不上她那敏捷的才思。 年节下的事忙得七七八八,方如逸给木工坊的师傅们放了假,想着自己从未去那些收来的铺子里看过,便装作采买年货的客人,和余照一起坐了马车,往城南去。 她早已寻了个借口,告诉陶莲自己年纪轻,怕镇不住铺子里的掌柜小二,这才从不露面,只在暗处做个神秘东家。 昨日陶莲就知道她会来,特特在里面等着,一瞧见那华贵的大马车,便迎出门来。掌柜和店小二们只当这陶娘子颇懂经商之道,明白讨好贵眷姑娘们的道理。 方如逸在铺子里逛了半晌,见里面井井有条,还设了专为贵客准备的雅间,心中大为满意,便点了几颗南珠,让他们制成钗环送来。 才刚出珠宝铺,不等上车,忽然跑来一名侍卫模样的男子,对方如逸拱手道:“问方姑娘安,梁王想请姑娘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