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之淮追问道。 “镇压我的,阵眼石,也就是毁去阵法,移开阵眼石,这一切便会恢复,你们才能够走出何府。” 之淮的思绪在飞速的转动。 何十六不可能设置一个残害自己后人的阵法在此,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何府并无异常。 所以,一定是最近有人毁去了井口的禁制,潜入井中,改变了阵法,唤醒了邵欣妍。 所以她才有机会借助赵依依等人留存的怨气,引人入井,再利用阵眼石之力,制造幻境,困死生人,返哺阵眼石。 “你这样岂不是作茧自缚,害人害己,加固法阵吗?”之淮又气愤又无法理解,“所以也是你迷惑了豆腐西施来解开进口禁制的?” 这样重要却邪乎的地方,何家人必会派人把守好此处,不许任何人靠近。 阖府上下也不会有手欠之人偷偷潜入破坏。 除了豆腐西施,之淮想不到何府还会有谁会主动去解开井口禁制,破坏祥瑞风水。 之淮本想着先出了何府,将自己的内伤和受到的反噬疗养好再回来找豆腐西施,现在看来,恐怕只能背水一战了。 “我没有迷惑她,是她主动进来的,献祭自己唤醒了阵眼石之力,至于阵眼石……”邵欣妍心知之淮对她引导他们破阵放了自己他们才能出去的说法起了疑心,此时此刻也只能冒险再试探一把。 “你是聪明人,你一看便知了。”邵欣妍说着,低头缓缓吹出一口气来,烧在她周身的幽冥鬼火被气拂开片刻,露出她心口扎着的一角黑石来。 黑石沉静无光,看似普通,却如一记重拳打在之淮的胸口。 “这么说,豆腐西施已经死了?”念汐眉头紧簇,从怔愣出神的之淮身后绕了出来。 邵欣妍又复被鬼火包围,她微微眯起眼睛,思索了片刻才开口。 “原本应该是死透了的,但是不知为何她的嘴里长出了一朵睡莲,吸走了她所有的精气,睡莲之精被这寒彻骨的井水封着,她精气不泄,若逢良医,当能救回。” 邵欣妍所说的良医,应该就是指的沈子昂了。 但是他的血在直面邵欣妍幻影的时候就已经十分勉强,要制服她的本体更是痴人说梦。 谁也帮不了他们,只有靠自己了,之淮如是想着,于是心中默念溯洄心诀,全身之气满满聚拢往后颈下三寸而去。 那是送他来进修之时下的禁制,他此刻别无选择,只能强行冲破禁制,释放法力毁去阵法。 此前他在幻境之中为了突破禁锢恢复行动自由,便调动了溯洄心法的最高境界清明寰宇之力,去冲击禁制,将禁制打开一道裂缝,释放少许法力出来,助他脱离开何十六身体的桎梏,前往满庭芳的水井,那里就是唯一的,现实和幻境重叠之处。 在里面顺利找到了悬停在水中的一行人的肉身,施法召回他们的神识之后,再借助高德地图的寻踪术,找到幻境与现实重叠处的裂缝,最终逃出幻境。 而这一切背后的代价是,强行破禁制带来的内伤,和破除禁制后使用法力遭到的反噬。 溯洄心法是他在禁制结成之后在幻境中修炼的,所以在幻境中也能顺利施展。 只要控制好力度,所受反噬也尚在可承受范围之内。 但,若是要发挥十成十的功力去破阵法,那冲破禁制的内伤以及运功带来的反噬…… 之淮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承受。 他一向是运筹帷幄的,这是他第二次如此没有把握。 第一次,是在南荒战场,彼时他搭弓射箭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今时今日,此时此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而且一旦邵欣妍被放出,时间凝滞阵法便会破,他们不能在这里耽误太多的时间。 “念汐,你退后一些。”之淮盘腿坐在井底最中央,周身笼罩在淡淡的银白色光晕之中。 水汽升腾遇冷凝作雪花,雪花下落融化成水不见,如此几个反复,之淮周身的光芒渐渐明亮起来。 倏忽不知何处一声爆裂,之淮右手撑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因之淮周身光华而回暖的井水里,登时泛起淡淡的血腥之气。 “之淮,你怎么了?”念汐关切上前。 之淮慢慢直起身子,抬手将唇边的血迹抹了,朝念汐伸出左手,温柔道:“无碍,你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只会更加担心,把手给我,借我点力。” 禁制将她原本就少的可怜的法力给封了,临时抱佛脚学的溯洄心法也尚无所成,她就算轻举妄动冲破禁制
也帮不上什么忙,但还是依言把手交给了之淮。 之淮的掌心温热,右手摸地,左手与念汐的右手十指紧扣。 念汐掌心的触感让心中彷徨的之淮稍稍安定了一些,凝神聚气默念口诀。 溯洄之力,可使河水倒流,时光逆转。 不多时,之淮紧闭的双眼便探到了,这口镇魂井的起始。 这口井存在的时间要远远早于何府存在的时间。 甚至,早于邵欣妍第一次见到何十六的时间。 “这是什么?”是何十六的声音。 “镇魂井。”一个低沉的声音想起,幽幽仿佛来自深渊。 之淮此刻正受反噬,整个人冷得直哆嗦,但奔腾周身的血液却似烧沸腾了一般,体内冰火两重天在不停地碰撞,整个人止不住地头重脚轻,恶心想吐。 故而能力受限,无法窥见另一声音的源头,只看到一片黑色的袍脚。 “镇……镇谁?”何十六显然很害怕,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你未来的妻子,邵家独女,邵欣妍。你娶她,她死后将她的肉身和魂魄镇在此处,可保你三代荣华富贵。” 何十六沉默了。 但是从结果来看,他心动了。 事实是如此地残忍,邵欣妍遇见的所谓桃树浴红,天赐良缘,甜言蜜语,都是精心设计的阴谋罢了。 之淮忽觉嗓子又是一口腥甜,他皱着眉强忍住,而视野也在此刻忽地一暗,他的法力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窥探过去的画面了。 不多时一片漆黑的视野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水流声,继而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一片混乱之后,有衣袂翻飞之声传来,接着便有人双足落地。 那人在井内逡巡了几圈,不时将手中的物什钉入墙中,半柱香之后,又是布料摩挲的声音。 此后,便是一片死寂。 又是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传来一阵急促的水流声,此后便又是良久的寂静。 又过了不知多久,井口似乎是渐渐热闹了起来。 看来,他们要搬来何府了。 果然,随着一声闷响,有重物自井口跌落,整座井都轻微地颤动起来。 井壁的青苔层层剥落,露出背后泛着青绿色幽光的符来。 想来刚刚落下的便是邵欣妍了。 水流开始波动,有数不清地触手从井底飞出将邵欣妍牢牢捆住往井底拉去,每下一层,邵欣妍的魂魄便要经受那一层石阶上所画的折磨。 直到井底,那些触手便化作粗粗的锁链,将她牢牢地束缚在十八层之下,受幽冥鬼火,永不见天日。 探到此处,便足够了。 之淮睁眼,想要起身,却不想腿已经麻了,他一个不稳便要摔个狗啃泥。 所幸念汐眼疾手快赶紧上前一步将他抱住。 之淮埋头在念汐怀里,只觉得气血上涌,更加头晕了。 “之淮你怎么了,你整个人怎么这么冷?” 念汐抱着之淮,就像是抱着一块冰。 “我……我无碍,若是我神志不清了,你便不停地说,我恨你,这样,我就会清醒过来了。”之淮借着念汐的力慢慢站了起来,稍作调息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到离邵欣妍最远的那个角落。 结印起诀,之淮一掌打在离井底三尺的井壁之上,青苔污垢层层剥落,露出里头的被黑色雾气萦绕的铁片来。 这铁片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头尽是斑斑暗红,像是锈迹。 “小心点,不要碰到,上头不是锈,是干涸了的血迹。”之淮适时出声提醒。 而这斑驳的暗红色已经开始渗透到了井水之中。 之淮心念起,手指掐诀,一阵银白色的流光闪过,周身的井水便开始倒流往井口冲去。 于是手拉着手在井边翘首以待的三人目瞪口呆地观赏了一场水柱喷泉,并猝不及防地被喷了一身。 镇魂钉上的血气肃杀而深怨,若是沾染上了,易迷失心智,走火入魔。 所以之淮将作为血气导体的井水尽数逼出了井外,而这本来就是被神秘人堵住了水眼的井,不会再有新的水流进来。 引完水,之淮又将手掌对准了面前的镇魂钉,皎洁如月色,纯净如雪色的莹光向镇魂钉迤逦而去,看似柔,却有拔山之力,不多时便将这镇魂钉整根拔出,悬停在之淮手掌。 之淮的手微微用力,便有玄冰自钉头而起一路蜿蜒至钉尖。 随着之淮的手指
蜷缩成拳,那镇魂钉砰的一声,在半空碎成了冰碴子,落地不见。 与此同时,远处的邵欣妍痛呼了一声,左肩凭空出现一个血淋淋的大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