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浅浅睡了几个钟头，来客的门铃便将柏妮丝唤醒。 是毕维斯在楼下等候。 伯尼尔丹的宿舍一楼是会客处，如果有人想要拜访某位朋友，需要先到这里登记，会客处会代为唤醒主人的门铃，若是对方同意会客，才会放行。 高档大学就是这样，连门铃都是魔法产物。 柏妮丝匆匆同意，在毕维斯上楼时急急忙忙擦了把脸，来不及换衣服，就穿着昨晚的睡衣去开了门。 反正这里睡衣都是长袖长裤，没什么不好见人。 柏妮丝无数次吐槽这里的人在穿衣风格上的极端：要么就包得严严实实，想要布料少点呢设计就充满了情趣，仿佛设计者们只考虑顾客是不是准备老实睡觉，完全没有天热就得少穿的概念。 毕维斯见她穿成这样，还脸红了一下，她真想不到这小子还挺纯情。 安排他在客间坐好，等她梳洗完毕，换了衣服收拾得人模人样再出来，就见他愈发局促得可疑。 “怎么了？”她奇怪地询问。 “……没什么，我给你带了早餐。” 毕维斯尴尬地低下头，递出一只精美的食盒。 嘿，她就说这小子还挺纯情。 她自觉同他还不是那么热络，依然不想在他面前吃东西，可是别人特地拿来了早餐，总不能一个表示都没有，于是当着他的面打开了食盒。 诱人的香气从中跳出，直取面门，是她会喜欢的味道，一枚枚精致小巧的馅饼躺在其中，做成了刚好入口的大小，旁边配着解腻的水果和清茶，看着十分诱人。食盒还是温热的，此时下口最合适不过。 确实是她会喜欢的，柏妮丝看看食盒，又看看毕维斯，觉得他一定不是坏老板。 “怎么了……你不吃吗？” 他看见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逡巡，顿时浑身不自在，立刻就想起身看看是不是身上的衣服出了什么差错。 “没什么，你吃了吗？”柏妮丝问。 “我……” 几乎是下意识准备如实回答那一瞬间，毕维斯就反应过来了：或许她想和自己一起吃。 太大意了，他只带来了一人的份，可两人共进早餐，无疑比起单纯带饭更能拉进关系。 是说一个谎，害得一人还饿着，一人吃撑；还是放弃这次机会，做一个不解风情的人？ 他几乎是立刻就做好了决断。 “我……特地过来，想要和你一起吃，然后我们可以去湖边散散步，好吗？” 哦……他想和自己一起吃。 柏妮丝看向手中这份一人嫌多，两人嫌少的早餐。 毕维斯的食量可真小。 还好自己顺口多问了一句，不然岂不是还没上任就得罪老板。 柏妮丝将食盒中的格子一一取出，摆在餐桌上，把食盒中的餐具递给毕维斯，又跑回房间找出自己的餐具。 毕维斯瞪着那唯一一副餐具，觉得整个人都冻结了。 自己又做错了。 他不该撒这么明显的谎，按照往日的作风，直接如实拒绝掉她的邀请就可以，可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同她拉进关系…… 但柏妮丝也没有揭穿，她是不是默认了……？ 直至柏妮丝拿着自己的餐具坐回来，他也没有拧巴好。 一顿早餐，一人食不甘味，一人没心没肺。 上午的光线还未将白日烤得炙热，待二人静静用餐完毕，正好能伴着微凉的晨风出发，在凉意未褪的树影里浅浅踱步。 路过一对对浓情蜜意的小情侣，沿小径绕至湖边，拂开垂帘的柳枝，踏上枯叶错落的小径，湖边的植物在水汽蒸腾下洇出潮湿的香气，深色的水面映着晨色，被白鹅的脚拨出碎金的闪光。 真理湖畔，乃校内情侣约会，家庭野餐的圣地也。若在傍晚时分来这里，扔出一块石头可以至少惊出三对情侣。 自然，人多，偷偷摸进来的小商贩也多。 毕维斯十分自然地在临近的小贩那里买来一袋栗子，又顺手递给她。 “给我的？谢谢。” 柏妮丝还挺惊讶，校内的东西一般都比外面卖得贵，特别是这种特地混进来，又特地支在湖边的小摊贩。通常他们的价格会比外面提高个两三倍，她自己是不会买的。 虽说毕维斯可能不在乎这点差距，可出手大方会让她更容易相信他会是个好老板。 她当场投桃报李，给他剥了一大把栗子塞过去，虽然对方的表情有点怪怪的，但
她相信心意传达到了。 沉默着吃栗子的两人与周围叽叽喳喳的小情侣格格不入。柏妮丝有心开口，又想到昨晚一开口就越拐越正经的话题，最终还是闭嘴又塞了一颗栗子。 反而是毕维斯想着增进感情，率先开口了：“你喜欢剧院吗？” 如果她喜欢，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邀请她一同观剧，然后共进午餐晚餐，最后还能把人送回宿舍，接触的机会这不就有了。 但是如果她说不喜欢，按照剩下的选项，以后他就只能邀请她去图馆，然后两人在学术上进行量子纠缠，一坐就是一整天。 毕竟他们以后可能是要长久相处的，还是提前适应一下更好。 柏妮丝对剧院谈不上喜不喜欢，毕竟她没那个闲钱，从穿越到现在也就只和查普曼去看过那一次而已。 所以她如实回答：“我只去剧院看过一次《红荆花》，不是太了解别的。” 给贵族办事，不至于还要陶冶自己的情操吧？ 真需要的话她倒是也没意见，给报销就行，票价还挺贵的。 毕维斯这才想起，自己这位同学是挺穷的。 虽然从前也知道她并不富裕，但那时他对穷人的想象都还停留在买票买最后排的印象上，不知道现在能读大学的人里竟然还有连剧院都去不起的。 至于她看过《红荆花》，那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他倾向于是她那位熟悉的教授带着她去看了。 赫拉利总是在不同剧院观看着不同人演绎的红荆花。因此塔伯会带学生去看也并不稀奇。 只不过让他升起危机感的同时觉得有一些可笑罢了。 她对于看剧没有太大的热情，却也不抵触，那么契约签订后，如果他还想通过邀请去剧院的方式培养感情，也是行得通的。 二人聊得一板一眼，不像朋友交流感情，反像两个陌生人在相亲。 柏妮丝也算是习惯了，毕竟她与这些有钱人隔着阶级，除了知识这种非意识形态的东西，他俩确实是没什么共同话题。 聊到最后，毕维斯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不再执着于共同爱好，而是破天荒地第一次向她说起了自己的家庭状况。 父母健在，头上有顶梁的大姐和已成家的二哥，家族关系简单，旁系不作妖，自己也不在权势斗争的中心，利益牵扯不多。 故而他才能这样轻易地说服家人接受由自己同平民学者签下契约的主张。 反正家主年轻，继承人有能力，联姻指标已经被二哥提前完成，轮到小儿子这里，早就没什么事了，才放他出来上学玩。 为着自己提出的这件事，毕维斯还专门回了圣都一趟，就是担心家族别有安排，结果大姐看他一眼，颇为意外地说了一句“哟，还挺懂事”。 他们准备把柏妮丝打造成圣都新星，依靠努力实现阶级跃迁的范例，波家族亲民的论据以及向叛军示好的旗帜。 虽然与毕维斯本来想的有一些出入，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这其中的探讨，他自然没有告诉柏妮丝，家族对她的要求，他大致表露了一些，她看起来没有异议。这另他松了一口气。 两人此时也沿湖边走了一会，直到系统突然跳出来，在柏妮丝眼前弹出一个“每日任务：约会（11）”的弹窗。 柏妮丝：“……” 她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了，于是直接狠狠骂起系统的抠门，因为它的任务奖励只有五点经验，而从一级升到二级要一百点。 毕维斯注意到了她的突然沉默，还以为是走累了，于是放缓了脚步，牵着她见缝插针，在最僻静的地方找到了一处无人的凉亭，两人回归今日的正题——合同。 其实若非情侣太多，湖畔当真是个谈合作的好位置。 风景宜人，气温舒适，单是坐在凉亭就让人觉得心情舒畅。在这样愉快的心情下，合作应该也更有可能谈拢吧。 就算没谈拢，那这里仍是个适合分道扬镳的好地方，掉头就能走，避免了双方谈崩时只有一人黯淡离场的尴尬。毕维斯一定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回到了熟悉的领域，毕维斯算是松了一口气，其实也没完全松下来——他还得防着柏妮丝问一些他不太愿意应付的问题。 例如为什么选她啦，为什么是这种形式，他自己是什么心态，又准备报着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你们贵族是不是都这样…… 这些问题，他虽也能解释，可仍旧不太想听到。 但柏妮丝眼中，除了某些涉及自己权益的地方要问清楚，这只是一封普普通通的雇佣合同而已，顶多就是对甲方的
依附性强了一点，也不算不能理解。 贵族嘛，就这样。 所以毕维斯担心的那些问题她一个也没有提，转而问了一个刚刚才想到的问题。 “合同是和你签吗？” 她才刚刚觉得他会是个不错的老板呢，如果签了合同之后不是在他手下做事，而是听家族安排，还会被分到别人手下，那刚刚岂不是白觉得了。 她没忘记毕维斯昨天说的，这个合同还关乎他的家族呢。 “什么？” 毕维斯没太懂她的意思。 “就是说，签了这个合同之后，是和你绑定呢，还是说要听从家族的调度？” 毕维斯被口水狠狠地呛到了。 “——我——当然是我！” 他都不知道柏妮丝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她是不是把贵族太妖魔化了！怎么能一脸平静地问出这样的问题，她是不是，是不是——太放得开了！ 从她今天早上穿着睡衣开门，他就知道她不拘一格，可现在竟然问出这种问题，在她看来那都无所谓的吗？ 再怎么说，那也是！ 那也是—— 订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