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七月二九,她十六岁生辰这日。容府在容老太太的亲自操持下,也难得的热闹了一回,邀了城中不少相熟的贵要人家。
容枝意更是一早就被照水从衾被里拖出来了,又是沐浴焚香又是对镜梳妆,还换上了宫中绣娘新做的水红折枝葡萄纹曳地裙,针黹精致,行进间颇有流光溢彩之感,要多华丽有多华丽。连轻云这样见惯了娘子美貌的都夸了句娘子果真担得起“绝色”二字。
“娘子,是用这只鸳鸯海棠纹玉钗呢还是这只四蝶步摇呢?”轻云纠结问道。
容枝意拿起两支钗对着铜镜一番比划,随即摇了摇头。又亲自挑选了一番,还是觉得哪哪都不对。真是钗到用时方恨少,明明她的首饰已经够多了,什么材质什么风格的都有,可一到用时,怎么就是觉得缺了一支。
“娘子,不如这支吧,这支和今日穿的半臂一个颜色,正合适!”轻云在妆奁的最底下拿出了一根淡粉的玉簪。
容枝意一看,正是三年前赵珩送她的那支槐花玉簪。
她笑容一凝:“就这支吧。”
府上宾客还没到,但不少礼已经先行送到了,照水正和几个嬷嬷忙前忙后地给各家送来的礼物登记入。就有人来报,说嘉平公主带着几大抬圣人和娘娘的赏赐来了。
容枝意难免疑惑,宫中有赏倒是正常的,每年她生辰都会有,怎么今日这位祖宗也来了?
她不容多想,起身去迎,有内侍提前来知会,容枝意到的时候前院已经站了一大帮子的人了,不一会儿就见到容老太太和朱氏也到了。
她走到容老太太身边站好,就听几个脚步匆匆的内侍高喊:“嘉平公主到——”
院内齐刷刷跪了一地。容枝意不用跪,低头行礼,还偷偷瞄了一眼今日着了一身鲜红骑装,手里还拿着一根马鞭的赵谰,这哪像是来赴宴的?怕不是要出去玩被姨母拽来给她撑场面的吧?她哑然失笑。
“起来吧。”对这种场面早已司空见惯的嘉平公主语气里带了一丝慵懒。
见容枝意抬起头,赵谰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一番,视线最终落到了她头顶的玉簪。竟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眼神里还有几分探视。
容枝意正被盯的一阵莫名其妙,平日里都不屑正眼看的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她今日确是精心打扮了一番,颇有几分姿色,但也不用倾国倾城的嘉平公主拿这种眼神看她吧!
众人看到嘉平公主不知为何皱了皱眉,背后冷汗直冒,老天,这是哪里惹这位祖宗不高兴了!
一旁的管事公公轻咳一声,赵谰这才收回视线:“表姐生辰,本公主特代皇后来送贺礼,都是自家人,无需多礼。”
谁敢跟你是自家人啊!众人心里苦啊。
一旁的公公闻言上前一步:“县主跪下谢礼吧。”
众人又纷纷跪了一地。
“圣上赐南海夜明珠一颗,银白点缀朱流霞花盏一套——”
“皇后娘娘赐檀紫泠韵古琴一把,粉霞锦绶藕丝刻金宫装一件,珐琅五彩双莲瓶一件,缠丝玛瑙盘一件……”
候着的内侍已经为管事公公端上了茶,他喝了一口,又带着有些沙哑的嗓音报:“淑妃娘娘赐…”
终于念完了,管事公公喘着粗气正要唤众人起身,一旁已经摆了椅子坐下翘着腿打量众人的赵谰又开口了:“我和阿兄的还没念呢!”
管事公公连忙咽下要说的话,朝着赵谰赔笑施礼,众人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
“……嘉平公主赏千里驹一匹。”
容枝意喜出望外,她怎么也没想到赵谰会送她一匹马!她谢礼后抬起头,就见翘着一只脚靠在椅背上,手里还在不停转着马鞭的赵谰一脸得意地看着她。
她上前敛衽:“谢过殿下。”
“嗯,改日宫里办马球赛,我定要与你好好切磋一番。”赵谰起身拍拍衣袍:“我与三哥哥约好去郊外狩猎,这便走了。”
容枝意忙作势挽留:“已近午时,殿下不如用了膳再走吧!”
赵谰转过身,朝她一笑:“你这么想与我叙旧,不如明日早些进宫谢恩。阿娘很是挂念你的婚事,每日都要拉着我与阿兄对着五六十张画卷精挑细选呢——”
“哦,对了,在我的极力推荐下,”她走近一步,凑到容枝意耳边:“阿娘近来最看好赵景帆。”
赵景帆?是谁?哦,容枝意想起来了,是那位打赢了赵谰马球的奉节郡王。她汗颜,姨母真是为她操碎了心呐。
“不过,我看马上就要有结果了。”赵谰退后,又将目光移到了她头顶的玉簪上,莞尔一笑:“你这簪子,颇有意思。”
容枝意再次施礼,目送赵谰离去的背影。
“娘子,这是殿下送来的马。”门口的小厮牵来一匹身形高大没有一丝杂色的枣红千里马。容枝意摸了摸它散落的鬓毛,想着过几日无事,正好可以带它在府中多熟络熟络,或许也该给他起个名。
“牵去马厩吧,交代马奴好生照看。”
花厅里已经到了不少女眷,容枝意作为今日的小寿星也忙得脚不沾地,正跟着容老太太和朱氏在招待各家贵女。
宋嘉夕和唐可儿也带着礼来了,见容枝意得了空,忙上前拉着她转圈,好生打量了一番:“我们葡萄今儿可真好看,可惜我非男儿身,不然明日定上门来提亲!”
“这支簪子好看,用的是冰山凝玉,看这个种水,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料子,定是娘娘赏的吧!”宋嘉夕也问道。
怎么今日这么多人说她的簪子,容枝意想起上回她们二人还问过她赵珩的事儿,要是被她们知道她过生辰竟戴赵珩送的簪子那还得了?她只好笑着默认了,又将话题一转:“你们俩的贺礼呢?说好的杨记食盒,不准赖账!”
“怎么会,”唐可儿偷笑道:“已经转交给轻云,让她送到你院里去了!”
这时,一位貌美妇人领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小娘子走来,宋嘉夕拍拍容枝意,提示道:“这是武安侯夫人。”
容枝意点头,三人一块儿迎了上去,几人一一见礼,那年约三十保养得当的武安侯夫人便开口了:“意儿竟还记得我?上回见面约莫是六年前了。”
真是多亏嘉夕提醒,容枝意记性向来一般,单看脸这一个夫人那个娘子的是一个都记不清的,不过武安侯她倒是记得的,原是父亲的旧友,燕谯战后加官进爵了,这位夫人确实在父亲去世时来吊唁过,后来就再未见过了。容枝意心中偷偷腹诽,面上却笑意不减。
“儿自然是记得的,幼时您与母亲有过来往。”她又看向侯夫人身边那个姿态挺秀,标准鹅蛋脸,凤眼斜长,一身雀蓝斜纱百花襦裙,正不知到处张望着什么的小娘子。
侯夫人赔笑:“这是我家二娘,你们幼时也是见过的。”她扯扯姚娘子衣袖:“含蕊,快同容姐姐问好。”
那唤含蕊的小娘子急忙施礼:“容姐姐安好,含蕊还记得幼时吃过您和郓国夫人做的桂花糕呢!”
是吗?你说吃过就吃过吧,反正我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不过桂花糕,下月桂花就开了吧,嘉夕府上种了好些桂花树,到时定要向她讨要些桂花,做桂花糕酿桂花酒,还可以做桂花酸梅饮,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