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时间，来得及。 思忖再三，宋笙问道：“指挥部的武装车，钥匙都放在哪？” “就在地下车有一面墙，一个上了锁的透明罩子里，很好认的，但是需要刷卡才能打开，我们都没有这个权限。” “我知道了。” 一行人还没太反应过来，她朝着指挥部大楼的方向已经跑远了，像一阵杏色的风。 秦莉还在马路上焦急地踱步，却见宋笙冲了上来，一把从她西装外套口袋里掏出了门禁卡，“莉莉，对不住了，你的卡借我一用！” “你……笙笙，你要做什么？！” 五分钟后，秦莉看到一辆武装的防弹车从地下车驶了出来，驾驶座上的人正是宋笙，似是已经猜到了什么，秦莉连忙张开双臂，将车堵在了车出口。 宋笙只好下了车，秦莉焦急地一把握紧了她的手。 “你到底要去做什么？” “莉莉，你听我说，异种数量实在太多了，它们一旦到了城门下，新约势必会沦陷的，只是时间早晚问题，需要有人将它们引开，现在还有时间。再迟一些，一切就都完了。” “所以你要开车出城吗？” “我有办法引开它们的！” “不行！你这样的行为跟送死没什么两样，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呢？”秦莉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有些话不吐不快。 似是害怕再不说以后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笙笙，我必须跟你说一声对不起。那天晚上，我去你宿舍给你下吐真剂，是想知道你跟祁长官到底发展到了哪一步，如果可以，我是想过利用你亲手将祁长官拉下高位的。因为我在隔离区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你在祁长官眼里是很特别的存在，你是他，我目前发现的——唯一的弱点和软肋。” 宋笙的肩头迅速被热泪浸湿，秦莉死死地抱住她。 “你知道吗，他们都说祁长官当初给你的评估是外柔内刚，可是……你明明就是一个温柔到了骨子里的人。我们不是说好要好好相处的吗，你忘了吗？” 宋笙深呼吸几口，将热泪生生吞了回去，抱住了秦莉。 “我也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那天，当我知道有人偷药背后搞鬼的时候，我确实怀疑过你。” “我知道，你偷偷跟到地下车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你这样才是对的，我早就提醒过你，不要轻信任何人，对吗？但是你后来还是选择相信了我，不是吗？” “那天，在冷门口，在我看完我哥出来的时候，不是你说的吗，至少我们，还有希望。我刚来基地的那一天，小陈将评估件递给我的时候就说过了，明延续需要人口，她鼓励生育的时候，老实说，我心底是非常不屑的，因为我压根看不到明天的希望。可是现在，我是真的看到了。都说一等公民和三等公民之间存在着深深的鸿沟，可是当我亲自跟你们接触下来时发现，这个鸿沟并不存在，每一个人都在为着明天而努力。” 宋笙轻轻推开了秦莉，紧紧凝视着她哭红的眼睛。 “你，祁长官，小郁，还有我锅炉房的同事们，每个人都各司其职，为了重建家园而努力着。现在祁长官外出，生死未卜，基地陷入危机，我又怎么能退缩呢？你知道吗，我以前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心安理得地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享受着身边人对我的偏爱，直到末日来了，我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我而去，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我真的受够了。” 宋笙捧起了秦莉的脸，替她拭去眼泪。 “至少这一次，我也想做点什么，就算是为了你也好。我以前也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但我没能保护好她。现在，我又有了一个好朋友，莉莉，你听见了吗，我想保护你，我想保护这个有你的家园。就算是为了你，我也必须去。” 望着她坚毅而温柔的神色，秦莉怔了许久，不觉又是两行热泪滚落。 “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 她从未想过，这个世界上，会有人如此认真而专注地对她说这样美好动听的话语。 宋笙莞尔一笑，替她捋顺了额角的发丝。 “你化的妆这么好看，哭花了多可惜。等我回来，你也给我化个妆吧，如果祁长官也能回来，让他亲手为咱们两个拍一张照片，他拍照技术很好的。我要把这张照片摆在我的桌上，别哭了。” 宋笙上了车，从车窗伸出了手，秦莉紧紧地握住。 “你一定要回来……我等你。” 她摆了摆手，车子很快消失在了拐角处，秦莉捂住嘴巴哭了许久，想起她刚刚那些话，不觉又笑了起来。 至少
这一刻，她坚信—— 这一场战役，他们会胜利的。 锅炉房一行人亲眼看到一辆武装的车子开到空地上，竟是宋笙下了车直奔仓，老萧连忙追了上去，只见她拽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里面堆满了耗损的枯石。 “小宋，你要做什么？” “萧叔！过来帮我把这些枯石搬到车上。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了，还有打火机，借我一用！” “给你！” “谢了，萧叔！” 宋笙正要上车时，夏竹连忙追了上来，“小宋，你来得正好，我想问问你容容怎么样了？” “她好得很，能吃能睡的！后天就可以出院回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 宋笙开车回了宿舍，从桌抽屉里找到了铅笔，将铅笔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口袋中。这支铅笔陪她一路走来，就像她的护身符一样，带在身上总能令她安心。路过镜子时，她脚步一顿，下一秒却又潇洒地走了。 算了，没时间再换衣服了。 就让他送的这身衣服，做她的战袍吧。 “开城门——我会把异种大军引开，你们负责狙人掩护我！如果有脱离线路的异种逼近，尽量用刀近战，枪声也会吸引它们的。近战的时候，毁掉它们的大脑就可以杀死它们，等天亮再集中将它们的尸体焚烧。” “是！” 两个武装的人员打开了城门，门外的暮色已近残破。 宋笙轻吐一口气，鼓足勇气踩下了油门，似是朝着沼泽地上弥漫的浓雾进发，仿佛随时都会深陷泥泞，窒息而亡。 忽然理解了—— 为什么那个男人这次出任务，会把照片带在身上了。 如果他们都能活着回来…… 她一定要亲手给他拍张照片。 如果，她无法知晓自己将葬身何处，她要将照片揣入心口的位置，陪着她停摆的心脏，化为尘泥。 一队人马登上城墙，架好狙击枪进入备战模式。就在一行人的注视下，那辆车子停在了茫茫空地上，远眺如海滩上吹落的一颗石子，孤零零地迎接涨潮的浪花。 砰—— 枪声作响了。 遥遥前方，一缕火光落地迅速被踩灭。 砰—— 又一缕火光熄灭。 那个女人端坐在车顶上，弯起左膝，将手肘架在膝头，端着枪，一头发丝迎风飘扬，掀起沉沉暮色。 砰砰砰——弹无虚发。 城墙上，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不是说让我们掩护她吗？” “她真的只是一名锅炉房的工人吗？” “你忘了那天咱们开会，小陈亲口说的‘锅炉房的宋笙’……” “锅炉房到底是干嘛的，门槛儿这么高？” 这时，只见她收起了枪，转过身来朝城墙的方向挥了挥手，一行人连忙又架好枪进入了备战模式。她从天窗钻进了车子里，然后下车打开了后备箱，低头不知在忙些什么。 天色愈发昏暗了。 暮色即将散尽。 不眠之夜即将拉开帷幕。 宋笙用刀子割碎了布袋，将一块块枯石用碎布条包裹好了，这才重新上了车。 车子拐了个弯，朝着东方的旷野行进了一会儿。她怀中抱着一堆枯石，重新从天窗里探出了身子，她打开了打火机，一缕火光钻透了暮色，与此同时，浪潮的方向也涌现出三抹火光。 砰砰砰—— 城墙上射出三枚子弹，迅速将火光扑灭。 一行人聚精会神地望着那个女子，提起一缕碎布条，用打火机点了底端，蔚蓝的火光升腾而起，是那样耀目而澄澈的色彩，像从暮色深处渗出的颜料。她扬起手臂，将那抹蔚蓝的火光朝着前方高高抛起。 然后，她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枪。 砰—— 蔚蓝的火花在半空绽放开来。 一行人怔怔抬起了头，那抹绽放的蔚蓝烟火，映亮了一双双明亮而企盼的眼睛。 砰—— 烟火相继绽放。 就在烟火的引领下，一行人眼睁睁望着那漆黑的浪潮逐渐偏离了轨道。这场面，甚至令一行人热泪盈眶，“咱们好像又见证历史了，谁带相机或者手机了，拍张照吧，这么壮观的景色，不拍下来太可惜了。
” “有多久没见过烟花了……” “真佩服她的想象力。” 宋笙早就做过实验了，失去活性的枯石也是可以烧的，并且火光也是蓝色的。它们只是没有了该有的作用，但在那个异种大军突袭的不眠之夜，它们在宋笙的手中，发挥了更加重要的作用。 宋笙重新启动车子的时候，如墨夜色终于笼罩了一切。 她打开了车灯，朝着茫茫前路将油门踩到了底。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她与宋孝闻被赶出地下城的那个自由高歌的夜晚。 二哥，我多希望，你也能在场亲眼看看。 这景色，你一定会喜欢的。 她前进的方向，正是她拉着他的冷冻仓，一路走来的方向。 此刻，她并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