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贞四十九年。
风雪倾城,高高红墙捧着细雪,迎风眺望盛京西南一隅。
盛京百姓相聚于此,耸肩缩颈,擦掌呵气,逆着凛冽的寒风,努力仰头去看刑台上,那个背影如松柏坚/挺的人。
相较于百姓的厚实棉衣,刑台上的姜芷仅着一件雪白囚衣。
猛烈的风雪吹起她一侧衣角,阵阵寒气钻入,冷得她眼睑轻颤,却是半分神色未变,仍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
百姓望着她单薄的背影。
忆起往昔,不免一阵唏嘘。
今日矗立刑台之上的人,乃当朝太傅,辅佐新帝登基三年有余,是郦朝唯一一位女太傅。
其立身太傅之位,满朝武无一辩驳,皆因她在位期间,笃学树身,答辩有度,谋略也是无人能及。
无论是为官之道还是人际关系,都让人挑不出错误。
若非她为女儿身,先帝万不会留她自此。
负责监刑的除了刑部侍郎,还有新帝身边的总管太监,这二人都算的上是姜芷的老熟人。
二人躲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躲避风雪,怎奈风雪势头太猛,吹得他们睁不开眼。
总管太监张辛夷接过明黄的圣旨,缓缓展开,看清上面的内容,眉心快速蹙了一下。
刑部侍郎叶庁察觉他的异样,随意投去一眼,询问他:“怎么了?”
张辛夷平静地敛去眸色:“无事。”
随即高抬圣旨,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朕数日痛思太傅罪行,深感失望,其残害同僚、毒害血亲、意图谋反等桩桩件件,实为无赦之人。现改其罚刑,遣刑部侍郎着以凌迟之刑。”
叶庁闻声顿了顿,眼中划过一丝讶色,转瞬即逝。
他撩袍弯身:“臣叶庁,领旨。”
张辛夷下意识看向刑台中央的人。
那人身形坚/挺,眸色淡淡,对这份圣旨的内容无丝毫感触。
然俯身跪下的百姓却如遭雷击,个个伸着脖子,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份圣旨。
叶庁在众人的注视下,抬手示意刽子手卸下手中的大刀,转而接过下方侍卫端来的小刀。
白亮的刀身躺在深红的托布上,刀刃锋利,泛着与风雪等同的寒意。
刽子手“咣当”一声撂了大刀,扑了扑头上积起的细雪,折身拿起冷光凌凌的小刀。
叶庁最后望了眼那自始至终面色沉静的人,敛目背过身,抬了抬手。
两侧侍卫会意,上前解开姜芷手脚上的镣铐,然后退到一侧待命。
姜芷终于有了反应。
只见她眸光动了动,视线落在被沉重镣铐困锁数日,而产生的血痕,只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正前方,叶庁的声音被风雪迎面推来。
“姜芷,圣上口谕,允你一个体面,你待如何?”
凌迟之刑,剥衣刮肉,身躯裸露于众目之下,受万刀之刮。
姜芷微微掀起眼皮,很轻很轻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垂下眼帘,声音轻而缓:
“那便让百姓退下吧,免留下梦魇。”
言罢,再次垂首。
张辛夷闻言,眸中神色难辨,只一丝不忍浮现。
百姓闻之一震,无不热泪盈眶。
姜芷在位的所作所为,郦朝百姓看在心里,虽她对桩桩件件的恶行供认不讳,却难消他们心中对姜芷的敬意。
叶庁负手不语。
风雪似乎又猛了许多,搭建的棚子有摇摇欲坠之姿,嘎吱嘎吱的声音萦绕整个刑场。
叶庁也算的上是姜芷的旧相识,听得这一番话,心头闷闷的,深深吐出一口气后,闷声道:“准。”
维持刑场秩序的侍卫手持利器,上前几步,示意百姓离开。
人群之中忽有一白须老耄,径直起身,冲那松柏之姿的人俯身高拜:“草民恭送太傅大人!”
“草民恭送太傅大人!”
“草民恭送太傅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