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京天气即将转暖时,又突生一场倒春寒,像是在刻意迎合李思懿这场病,非要将她绊住这几日似的。
外间都尽量开了窗通风,内室之中,柳舒婉刚洗了温热的帕子,敷到李思懿额头上,瞧见她脸上泛着不正常的坨红颜色,无声叹息。李思懿同季霆之间的事,她同李家人一样都看在眼里,这对年轻人,说实话并未做错什么。
季氏受宣帝忌惮,不愿落得个阖族被剿灭的结局,起兵反叛,乃是意料之中的事。
李思懿谨守家族之令,与季霆划清界限,也是遵从孝道。
至于萧靖安,对李家式微时的扶持,李思懿想还情,是合情合理。
错的是谁呢?恐怕只有当年那个高高在上的皇权,非要搞出这一堆事,却又没能力料理,逃出了旭京吧。
碧云从外间进来,瞧见柳舒婉,赶忙道:“少夫人怎的这么早就来了,姑娘若知道自己病时还劳你照顾,必定是要内心不安的。”
李思懿没有同胞的姐妹兄弟,堂兄便如亲兄长一般,碧云更是称柳舒婉为“少夫人”,没有刻意强调堂亲的关系。
“那便让她内心不安吧,想对我絮叨,也得等她好起来再说。”柳舒婉全然不受这些困扰,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碧云说着话,“夫君今日要去同新主说话,我如何能安心歇着?只好过来照顾她了。”
碧云闻言默然。
季霆昨日已经命人开始准备婚仪,其言其行,简直光明正大得,完全无视李思懿尚与萧靖安还立有婚约的事实。
朝臣之中不少人都有微词,尤其那位徐太师,捧着白绫赶到大殿之前,又是准备吊上去以死明志,季霆直接命人把徐太师关进牢内,戴上枷锁以防止他自裁。
有道是刑不上大夫,徐太师三朝元老却招致此番对待,不少人为其求情,季霆便在御案之后安稳坐着,笑道:“诸位若想陪徐太师,大可继续。”
季霆带领玄甲军刚进旭京时,徐太师可是当面指责季霆反叛不遵为臣之礼,都没被如此对待,如今不过说了句季霆强抢郡王妃之举不合礼法,就被下了牢狱,孰轻孰重,简直叫人胆寒。
徐太师的家人忙去狱中劝说,说时移势易,如今旭京早已不是萧家的天下,萧靖安的郡王封号也是有名无实,明明徐太师对季霆如今稳坐旭京都不在意了,怎么还管他要娶谁呢?叫徐太师莫要再如此固执云云。都被徐太师给骂了回去,说他们一个个都鼠目寸光趋炎附势,不知所谓。
李思明是带着奏折去的,折子里写的却是最近吏部考核官员的事,列了有关新晋官员的任免建议。
禀报完正事以后,才同季霆聊起李思懿的情况:“李少史终究是臣的妹妹,臣知道这些话会令新主不快,但为了妹妹,臣不得不说。”
“堂兄要说什么?”季霆故意叫了“堂兄”这一称呼,其实早在他和李思懿的婚约定下时,季霆便早已改口,如今既然是说私事,他便换回了这一称呼,表明自己非要将亲缘认下的态度。
李思明闻言一顿,片刻之后,方才找回自己的思绪:“新主应当知道,我妹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新主着想,她不想让世人误会你色令智昏忘却世仇,更不想叫你背上骂名,所以才——”
“——我知道。”季霆打断他的话,信手将笔搁到案上:“我已经给过她选择,话也说得很清楚,她嫁我,或者不成婚与我永世相伴,可她都不选,那我就只有叫她和我一起受折磨,这话,若她想不通,你也可再带给她。”
“……”李思明瞧着季霆这不为所动的样子,不由得语塞。
正当李思明思索眼下这话题要如何继续时,礼部侍郎、大理寺卿和京兆尹一同求见。
季霆宣了三人进来,三人看到李思明,心下便已明了他来的目的也是一样,朝季霆见了礼后,三人互相使了半天的眼色,最终礼部侍郎先行出列道:“新主此次准备的婚仪……”
季霆抬眸,望向对方,等着礼部侍郎接下来的话。
礼部侍郎经过太久的评论,急得大理寺卿都要忍不住用手肘杵他,才接着道:“婚、婚仪的规格已经同封后大典无异,但新主尚未行登基之礼,此番怕是不、不太妥当,还是请新主先……先行登基,再……再作话说。”
大理寺卿听到最后,已眼睛瞪圆了狠狠望着他,仿佛在说:你刚刚在说什么?!
礼部侍郎以眼神回应:你懂什么?!这叫缓兵之计!
“无妨,”季霆坐在上首姿态闲适,“登基之礼与封后大典谁先谁后,我并不十分在意。”
大理寺卿再度责怪地看向礼部侍郎:你看看!你看看!非要扯什么封后,现在他真想封后了怎么办?!
礼部侍郎不甘示弱以眼神回望:你行你上。
大理寺卿咳了一声整整衣裳,行礼道:“李少史同郡王殿下婚约未解,程序上并不合规,这婚仪当是……办不成。”
“办不成?”季霆重复着这句,笑容有丝玩味。
大理寺卿被他这态度弄得有些心里没底,却依旧硬着头皮道:“办不成,若是宣国皇室宗亲来大理寺报……报这婚仪罔顾律法,臣届时也不、不得不秉公执法。”
大理寺卿说话的确硬气许多,礼部侍郎看向他的眼神立刻充满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