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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武

这一夜不知是如何挨过去的,困倦一会侵扰她,一会又绕过她,甄宓惊醒好几回,好像是做了噩梦,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梦的是什么,天微微亮时,雨停了,天陡然冷了几分,像一下子从秋天到了冬天。 甄宓钻出马肚,却不见少年有动静,她疑心他死了,用尽全力将那副对她而言十分沉重的身体拖到地面,苍色长袍已然成了红色,甄宓分辨不出长袍上是人血多一点,还是马血多一点,她往他嘴里灌了点雨水,塞了几片生马肉,少年完成咀嚼吞咽的动作后终于好了些,可依甄宓看,他离能直立行走还差的远。 去邺城的话,他不仅不能帮忙,还是个累赘,甄宓明确了这一点后,几乎不做任何犹豫就决定放弃少年,她悄无声息地从河床爬上林中小路,走了没几步,便与一群当兵的迎面撞上,当兵的喝住她,问她叫什么?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这,又是何物?”当兵的夺过她腰间的匕首,放到眼底下仔细辨认,“是二公子随身的东西,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是他送我的。”为了证明这话不假,掩饰心虚,甄宓又夺回匕首,“你们口中的二公子与我同路,受了伤不能行动,叫我来寻救兵,他此时就在河床上。” 甄宓领路来到河床,曹家兵齐刷刷跪下,口中称:“奉曹将军命,带二公子回家。”话既出,立马出来两个模样的人为少年擦去面上血迹,换上干净外衣,披上黑色大氅,少年表情始终淡淡的,看不出一丝一毫绝处逢生的喜悦。 他上了一匹白马,身后跟着一众曹家兵,浩浩荡荡地上了路,甄宓被遗忘在原地,她紧跑着跟上他,牵住白马的缰绳说:“你忘了答应过我要送我去邺城。”少年嘴角轻笑,“我记性好,没忘记答应你的事,也没忘记你两次弃我不顾,既然姑娘有自寻生路的本事,又何必跟着我?” 甄宓松掉缰绳,愤愤地问:“你叫什么?” 少年踢了下马肚,白马抬蹄向前行,风中飘来他的回答:“曹子桓。” 等人走远了,马蹄声消失掉,甄宓从巨大的冲击中缓过神来,曹子桓?曹子桓!将来就是这个人,娶了她,又杀了她,以发覆面,以糠塞口,这个曹子桓! 风吹透单薄的衣裳,如成千上万根绣花针密密地刺着她的皮肤,甄宓又累又饿又冷,她走了八九个时辰,还没走出那条林中小路,纤细的双腿打着颤,苍白的小脸渗出汗,脑袋和眼皮都沉沉的,生出强烈的愿望想躺下来睡一觉,可她知道不能,她会在睡梦中被冻死,或被林中的兽类吃掉。 耳朵出现幻觉了吗?甄宓听到车辙压过路面,也听到马鞭正抽打着马背,还有赶车人的声音,“前头的小孩让路,当心压着你,吁!” 她转身的瞬间觉得头晕目眩,支撑不住坐到泥地里去,果然有辆马车,车身巨大,呈方形,刷着黑漆,四角挂着牛角白玉灯,白玉灯上以金片镂空标着“袁”字,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从车厢内探出半个身子,对车夫说:“兵荒马乱,小丫头一个人,又病成这样,哪还有命赶路?将她抱上来吧。” 甄宓浑浑噩噩中被人抱起来送进车厢,妇人长的像尊菩萨,所言所行也像菩萨,她给她穿上厚衣服,喂了些食物,又叮嘱她闭上眼好好睡会,“用不了多久,咱们就到邺城了”。 邺城?甄宓的眼皮慢慢垂下,邺城好,她正要去邺城。 她不晓得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正躺在一张楠木拔步床上,床身巨大,能躺十个她这样大的小孩,靠墙的位置镂空出几个大小不一的孔洞,摆着大小不一的金器和玉瓶,床幔是烟笼纱所制,垂着长长的金线流苏,甄宓记得长孙氏曾有张这样的床,但并不舍得用,一直存在甄家房里。 两个全身桃红衣裳的婢女叽叽喳喳地跑来,“你醒啦?饿吗?夫人给你预备了黄米红枣粥。” 甄宓从婢女口中得知,自己是被袁绍的正室娘子刘夫人所救,她此时所在的地方就是刘夫人的卧房。 “邺城百姓都说刘夫人是个活菩萨,她吃斋念佛,广结善缘,隔月就要去庙里住几天呢,得亏夫人从庙里回来的路上碰见了你,不然你啧啧。” 甄宓明白婢女啧啧的含义,也承认她能全须全尾地来到邺城,全靠着那位刘夫人,而往后想要平安无虞的活下去,也得靠着刘夫人。 她装出副楚楚可怜又感恩戴德的样子,来到刘夫人面前跪下,以六岁小孩的天真口吻说:“夫人给我第二条命,是我的菩萨,我愿意给夫人端茶倒水,扫地洗衣裳,报答夫人。” 刘夫人笑吟吟地喝着茶,将甄宓上下打量,“你叫什么?” 她想了一会,说:“我叫阿武。” “阿武长的倒是伶俐,我想留阿武在身边,但怕他日你父母兄弟找你回去,又如挖掉我心头肉一般。”

阿武马上过去伏在刘夫人膝头,瞬间将眼泪聚满眼眶,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悯,“阿武没旁的亲人了,夫人救了我,从今后夫人就是阿武唯一的亲人。” 在邺城袁府,她虽为婢女,但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手段深受刘夫人喜爱,视为心腹,所穿所用比从前在甄府时还好,如此清闲平安地过了八九年光景,六岁的甄宓长成了十五岁的阿武。 这年隆冬,袁绍打完仗带着大队军马返回邺城,袁夫人与家眷仆人站立城门迎接,等了半个多时辰,见城外黄沙滚滚,只听马蹄声却不见人,许久,黄沙缓缓落地,袁绍骑着汗血宝马英姿焕发地走在队伍最前端,他周身散发着一种功成名就天下尽在我手的枭雄气质,而模样,挺拔英俊,看起来比刘夫人小了十岁不止。 袁绍身后是嫡子袁熙,与袁熙骑马并行的人是 阿武在人群中踮起脚尖,擦了擦眼睛,那不是曹子桓吗?他长高了,健壮了,胳膊上的肌肉把铠甲撑的老高,脸像被锐利的风削过,棱角分明,眉眼如剑,看一眼就让人不寒而栗。 袁家来接风的女眷中有几个在窃窃私语。 “那是谁?像是用石头雕成的美男子,我这样朝他挥手,他都不肯笑一笑。” “他呀,曹孟德的二儿子,天生不会笑的,如今来邺城就更不会笑了。” “这话怎么说?” “曹孟德在南方吃了败仗,退到咱们北边来,想借咱们主公的势力重整旗鼓,曹子桓是他送给主公的诚意。” “你是说?质子?” 当天夜里,袁府大宴,彩灯高悬,推杯换盏筹光交错,丝竹声不绝于耳,阿武在房中躲清净,却从后窗瞧见一直空着的琅嬛小院来了人,仆役把箱笼、家具一样样搬进房间,几个婢女洒扫一番,又见两个奶妈子抱着被褥枕头来了。 前院的酒席散了一半,四五个仆役用藤床抬着个醉汉送到琅嬛小院,好一顿折腾,仆役走后,“醉汉”推门出来,却是曹子桓,他视线聚焦,脚步稳健,分明是装醉。 他摊开两手,手心里的信鸽扑闪扑闪翅膀,往南边飞去,就在这时,目光与目光相接,曹子桓看到了阿武,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东西,但转瞬即逝,稍点了点头,算打了招呼,门随即合紧,曹子桓消失了门内。 阿武想,他完全忘记自己了。 夜里睡的正深沉,只觉得身子猛地一凉,阿武睁开眼,看见曹子桓正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曹公子,你初到袁家做客,第一天就要杀人吗?” 曹子桓还是很少说话,甚至都不肯解释一下为什么叫她死,明晃晃的刀抬高三寸,直直劈下来,阿武打了个滚,滚落到地上。 “你在袁府杀我,做不到毁尸灭迹,明日定会有人来看查,死了夫人的心腹婢女,搜府是肯定的,琅嬛小院中藏了什么,公子心里有数。” 见曹子桓手里的刀微微垂下,杀意渐薄,阿武又说:“我不知公子是如何把信鸽带到府中的,不过既然带来了,肯定不止刚才放走的那一只,定然还有一些在琅嬛小院,信鸽在阿武眼中,是寻常东西,不过是传传家信、情信之用,但在袁将军眼中,信鸽是能偷递军情战报的造祸之物,他会怎么对待偷递军情的质子呢?” “公子,阿武只是袁家婢女,乱世中图个活着而已,与公子井水不犯河水,不会因为偶然看见一只鸽子就去揭发告密,杀人灭口顾然是解决问题最有效的方法,但放在此时此刻,实非明智之举。” 曹子桓终于开了口:“依你说,如何做才算明智?” “你为质子,我为奴婢,都是在他人屋檐下苟且偷生罢了,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与其剑拔弩张不能相容,不如安堵如故,各过各的日子,各打各的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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