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卫小球第一次进复试，心情紧张激动，感觉这一切都很陌生虚幻。
他按压门把手准备进去，发现门反锁着，好像里面在做贼似的。他找到门铃按了两下，先是听到里面椅子滚轮转动的声音，然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门开了，一位比他矮一点儿的女生，外型一般般，故作亲切地问道：“请问您是？”
“您好，我是来面试的。”
“好的，你跟我进来。”这声音一听就是打电话的人事，带领对方直接走到最里面的老板房间。
该公司没有人事专员初试、经理复试、老板拍板之类的层层把关的流程，员工们都在大厅办公，整体规模非常小，难怪在门外就能清晰地听到椅子的声音。
老板见到小球后，从窝在角落里的办公椅上站起来，走到茶几里侧的沙发上坐下，开始泡廉价茶叶。
一段漫长的标准泡茶流程，双方一言不发。
直到老板给对方的茶杯里先倒了一盅茶水后，才先开口说道：“喝。”
“好。”小球坐在茶几外侧的小板凳上，顺便打量了一下对方，一米七几的身高却瘦得皮包骨，穿着一条紧身皮裤，像娘炮味儿十足的托尼老师。
“我是这家公司的老板，你可以跟她们一样叫我‘莫总’。”莫总看对方没有像其他面试者那样带着敬畏和谦卑之心地喊“莫总，您好！”或者“您好，莫总！”，仅是冷漠无感地回复了句“哦”，估摸着对方应该是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有点儿紧张，便没有介意。他拿起人事小妹事先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打印好的简历，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嗯……你叫‘卫小球’，是不市人，冬湖大学毕业……”
小球也觉得刚才的冷场有点儿尴尬，顺势回应了句：“嗯，我是本地人，学的是企……”
“本地人好，稳定性高。我以前在其他公司做业务的时候，遇到过一些外地人，他们做着做着突然有一天就说要回老家发展。”
小球脱口而出：“那应该是借口吧。”
“大部分是，不排除其中有少数是真的。”莫总被看穿后立即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并对此有点儿惊讶——这不像是应届毕业生的正常反应，先不管它，继续往下看：“企业管理专业主要学什么？”
小球对这些常见的面试问题已经可以做到秒回：“管理学、财务基础、人力资源、市场营销之类的。”
“以前有什么实习的经历吗？”
“没有。”
“为什么呢？”
小球认为这个问题有点儿白痴：“一直都没有找到工作。”
“我是指……比如放学后或者放假有没有去打工之类的？”
“没有。”
“你会用WORD和EXCEL吗？”
“会。”
“那些函数呢？”
“会，学校有教。”
“那可以，我到时候把别人做好的表格发给你模仿。”莫总终于找到了一个令人满意的点，又给他倒了杯茶水：“你有事先了解过我们公司吗？”
小球平时将网页收藏起来方便事后查阅，在此时派上用场了，先简单地说：“我知道你们是卖童装的。”
“单纯卖衣服，搞批发零售，那是下等生意人的玩法儿。准确地说，不只是卖童装，我们做的是品牌营销。现在先从‘淘气牌’开始做，以后我还打算引进更多牌子。”莫总用自信坚定的语气和眼神告诉对方这一切总有一天是可以实现的。
小球尽力回想来这里面试前稍微记忆过的、网页里写的工作内容：“那我以后的工作就是帮你统计这些牌子的销售数据吗？”
“不仅如此，你还要根据这些数据告诉我、告诉投资人、告诉门店导购怎么促进销售。”莫总的表情让人觉得他脑子里似乎有非常宏伟的规划，但嘴巴上又讲不出更多的规划或格局。
小球朝门外摆了下头，问道：“以后的办公地点就在这吗？”
“是。”
“其他员工也都在这儿吗？”
“是。”
此时小球明白了，这是一家小得可怜的初创公司，但他也没有更多的选择：“上班时间是一周几天？每天从几点做到几点？”
“单休，每天早上九点到晚上五点半，中午休息一个小时。”
考虑到之前面试过的企业，小球认为非常有必要把这些信息详细问清楚，否则那些贪得无厌的人总是想方设法地耍滑头：“单休是固定哪天还是任选？中午具体是几点到几点？”
莫总可以理解面试者会问这种斤斤计较的问题，毕竟双方的立场是不一样的，但他还是露出了点儿厌烦的表情：“固定休星期天。这里的时间比较自由，我不喜欢把上下班时间给你们锁得很死。那些公司很喜欢扣迟到早退的钱，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早到或迟退是不是要加钱呢？”
小球对这个回答有点儿惊讶，明知道这里面一定有陷阱，却又想不到对方到底把地雷埋在哪里，仅又简洁地回复了个“哦”。
莫总对招聘人手也挺没底的，毕竟这种微型企业确实不讨人喜欢，即使是没经验的廉价实习生也不愿意选择这样一个糟糕的起点。但即使如此，他也要努力抓住所有可以少发工资的机会：“后天和大后天是周末，下周一是扫墓节，如果没什么其他问题的话，等节后来上班把。”
月09日，小球如约在扫墓节后报到入职，像上次那样提前几分钟到了以后，发现门没开，在门外等了半小时后，才看到那位招聘小妹和另一位市场小妹。
“不好意思，试了几辆共享单车都是坏的，只好走路过来。”借口是这么说，但接下来的每一天，她们都是迟到的。
小球跟着她们开门进去后才发现：原来，这家公司的市场和销售是同一个人负责，财务和人事也是同一个人负责，这位招聘小妹也是财务小妹。
三个人共用同一张方型大桌子，中间没有明确的职场隔板，也没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大家有事都可以直接沟通、互相帮忙。
这两位女生都是莫总从之前的公司带出来一起创业的，曾经一起工作、一起出差、一起睡觉。当他得知最后一项的瞬间，一股恶心涌上喉头。
他经常发现那两位小妹到了傍晚下班时间还不走，有时候还会工作到午夜。至此，他突然明白了那句话背后的真正意思：我不是迟到扣钱、迟退加钱的人，但我是迟到不扣钱、迟退也不加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