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家姑娘,是叫意儿吧?”郢王府的晚宴上,齐国公世子夫人忽然就端着酒盏看向了她,“听下人说,小女敏儿今日非要与你义结金兰,她自小顽劣,你多担待些”
容枝意今日规规矩矩坐在赵珩身边,连米都不敢多食一粒,菜也只顾着眼前那两盘子鱼脍了。一听到齐国公夫人唤她,急忙端着酒盏站起身:“夫人这是哪里的话,敏儿性子单纯直率,意儿喜欢还来不及呢。”
“就是,若姐姐不喜欢,就不会答应与我结拜了!”这一下午,袁诗敏对她的称呼,就已经从嫂嫂变成姐姐了。
“你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我瞧意儿也不比你大多少,瞧瞧人家,出落得如此知达理。你呢,婚事都没个着落,整日要长辈为你操心,连个愿意跟你相看的郎君都没有,一听你这名声就全跑了!”齐国公世子夫人数落起袁诗敏来嘴也不带停的,跟姨母说赵谰似的,大约世上所有母亲都一样,不管家世身份多好,都觉自家姑娘哪儿哪儿都不如旁人,得空就得教育数落一番。
“那是他们没福气没眼光,我这么好的姑娘,不管嫁哪家,那家人都该去庙里烧高香谢佛祖重塑金身的。”袁诗敏这话把身旁坐着的齐国公世子都给呛着了,忙让人上茶水来。
郢王妃有些不可置信:“当真到如此地步了么…”连大放厥词的她如今都为人妻为人母了,敏儿这样好的家世,再怎么样也不该沦落至此啊。
“家世差的定然拿她当宝,可咱们家也瞧不上啊。”齐国公世子夫人解释道,“她呢,又连装都不愿装,跟人相看一番,那些个人都要给她吓跑。”
“为何要装,再如何装都要露馅的,与其过了门闹和离,不如早早摊牌。”
袁诗敏这话说到容枝意心坎里了。
郢王殿下道:“大哥可有看中的郎君,不如出面去求圣人赐婚。”
“呵…”久久未开口的齐国公夫人忽然冷哼一声,“赐婚,同逼迫有何区别?我袁家女儿,还不至于将刀架在人脖子上,逼着人非娶不可。”
郢王讪讪起身,朝国公夫人作揖:“岳母说的是,小婿失言。”
容枝意大吃一惊,下巴都要掉了,大瑒战神郢王殿下,在岳家面前竟也如此低声下气?这不,一语惊四座的齐国公夫人又开口了:“惠儿,母亲倒有一法子,只看你愿不愿意解你兄嫂之困了。”
“哦?母亲尽管开口。”齐国公夫人半分薄面都不给郢王,郢王妃心中也有怒意,但毕竟是亲生母亲,不能出言顶撞,只能一忍再忍。
“昀升不是还未娶妻么?让敏儿嫁与他就是了。”
“咳咳…咳咳…咳咳…”在场众人咳嗽声一阵高过一阵,郢王妃从窘迫之中抬起头:“阿娘吃醉了不成?圣上已为昀升赐婚,不日就要大礼了!”
“咳咳…”容枝意整张脸都被憋红了,咳得停不下来,赵珩忙给她端茶拍背,正要起身就此说道几句,又被容枝意拉了手:“别。”
若为她顶撞长辈,他定要遭人唾骂。
“不日就要大礼,那便是未过门了,八字没一撇的事,挂在嘴边作甚。五品官家的仗着有人撑腰嫁进王府,心里不会不踏实么?哪里有咱们国公府嫡姑娘上得台面。若你儿被人迷了心窍非要娶,便打发她做个良妾吧。”
“咳咳咳…”完了,容枝意耳边是齐国公夫人拐弯抹角的辱骂,眼前又是那盆精美的鱼脍,完了,谁来救救她啊?场面还不够乱的么?她怎的还被吓得卡着鱼刺儿了!
赵珩本就对齐国公夫人给他塞通房的事耿耿于怀,听了这番话更是忍无可忍:“外祖母!意儿跟孙儿自幼一块儿长大,此门婚事,也是孙儿上殿亲自求娶,您就算不喜,也不该如此贬低她。且您说出这样的话,要旁人如何看待敏儿,说她因嫁不出去,靠着血缘关系,违背圣旨,让原本赐婚的正室姑娘只能在她手底下做妾么?”
“祖母怎能说出这样的话,姐姐是这天底下最善良最正直的小娘子,嫁给表哥已是低嫁了,怎可再沦为他人妾室!”袁诗敏也气得眼睛猩红,不是别的,是祖母轻飘飘几个字,侮辱了她钦佩已久的好姐姐!
“外祖母今日竟说出如此不堪的话,如此不给孙儿颜面,也别怪孙儿忤逆了您,反正您向来不喜欢我与父王,往常您趁爷娘不在长安,带来的那些个娘家侄女娘家表姑娘及不知从哪寻来的人塞在我房中当眼线,甚至不顾羞耻与脸面的要她们上我的榻,我都能当做不知情不在意一忍再忍,可如今我已有要明媒正娶的发妻,若往后再如此,我绝不轻饶。”
“竟还有此事?”郢王与王妃神情惊讶,显然是头一回得知。
齐国公夫人一听这话,扬了酒杯指着他骂:“你不轻饶?你还想杀了我不成?”
容枝意强忍被鱼刺卡着的痛楚,坐在那不敢说话。
“你…”齐国公不过去更衣一趟,不妨回来竟听到这样的话,也指着齐国公夫人骂,“你个毒妇!竟敢背着我做出这样的事,这是要害死我孙子啊!”
郢王妃让人将小玮郎抱了下去,她本
就饮了酒红着脸,此刻更是气极:“母亲,从我成婚开始,您就一直针对王爷,再到我生下昀升,他怎么说也是您的亲外甥,您一次好脸色都没有给过他。”
“他四岁,跟您娘家那个什么侄儿一块儿玩,那猢狲把他带去池塘边,丢下他就跑,险些将他淹死,四岁的小郎子,为了自救,肚皮上被树枝划了一大道口子,好不容易得救上岸,朝您哭,您不仅骂他是自作自受,还让他罚跪,若不是下人发现他衣裳上快要流干的血去跟父亲告状,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就要被他的亲外祖母给害死了。”
竟还有这样的往事…事关生死,但凡有一丝偏差,也许他就不在这个世上了,也不会与她相识了,四岁的孩子啊,该有多无助该有多崩溃,齐国公夫人竟也下得去手…赵珩低着头沉默不语,容枝意只觉心中绞痛,牵住他垂在身侧的手。
“自那以后,他再也不会说要去外祖家,再也不愿您亲近,我欲去跟您讨个说法,王爷劝我只是个意外。我心想也是,这世上怎会有人谋害自己的亲外孙呢,左右就是不喜罢了,日子稀里糊涂也就过下去了,反正您这从未有过的疼爱,昀升不缺,也不需要。”
“只是女儿真没想到啊,小时候没疼他,等他长大了,您对他如此关怀至极。趁女儿女婿不在,往孙子房里塞通房,您是想做什么?想掌控整个郢王府为当年之事报仇雪恨吗!”
“惠儿!”郢王一惊,赶忙劝阻,“别说了。”
乍然提及此事,齐国公夫人跌坐在竹椅上:“公爷,你看看,你看看啊!我说的,不要嫁给赵家人,不要嫁给赵家人,你看吧,我生的好女儿,全被他们赵家人害死了!”
“还有你,方沄嫣,死了还要来折磨我。”她喃喃道。
一提到这个名字,齐国公雷霆大怒:“与她有何干系,分明是你狠毒!”
方沄嫣…沄嫣…这个名字,容枝意在宋太妃口中听到过,是昭懿皇后的闺名。郢王妃口中的当年之事,竟还与昭懿皇后有关?她二人自小一块儿养在当年太后身边,难不成是什么…昔日姐妹反目成仇的戏码?
“娘…你糊涂啊,你糊涂啊。”郢王妃低声啜泣。
容枝意这才注意到,除了酒桌上的几位,周围伺候的仆从早已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