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子琛带着晴飔一众人启程回西北边关,晴飔是第一次出远门,对那遥远的地方既期待又惶恐,对未来的生活既向往又迷茫。晴飔和奶娘,小玉三人坐在马车上,小翠作为烧火做饭的粗使丫头只能跟着走,这一路上有驿站的地方就住驿馆,没有就找空旷的地方搭棚睡觉,半月下来对于柔弱的江南女子姚晴飔来说真是苦不堪言,一身酸痛不说,马车一路颠簸坐久了竟晕车了,时不时的想吐但又吐不出来,头昏脑胀的,一身无力,就这样的状况她硬是没有抱怨一声,也没有要求特殊的待遇,她只是默默的强忍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子琛他从来没来关心过她,她有时旋开帘子就看到他和他的表妹打情骂俏,他们还共乘一匹马,经常听到他表妹大声说“表哥,快,我要到那边去玩”,“表哥,我好累哦,你帮我揉揉肩吧”,“表哥,我饿了,我要吃桂花糕”,每每看到听到这些,她都会强忍泪水轻轻放下帘子,不哭不闹兀自发呆,这些王妈和小玉都是看在眼里的,她们和她相处了大半月,她们知道她是一个善良温柔的人,她从不把周围的下人当成下人,总是很温柔的关怀身边的每一个人,不管谁有难处她都会默默的伸出手帮一把,她受了委屈也总是不哭不闹,更不会拿身边的人撒气,总是含泪默默承受着,这样的她越发的叫王妈和小玉心疼,王妈也私下找过少爷,可他听不进去,说多了又怕他把气给撒在少夫人身上,也就只好作罢,也只有让自己和小玉对她好点了。“夫人,你吃点东西吧,你都一天没吃了”小玉道,“我吃不下,你们吃吧”,小玉皱眉看向王妈,王妈也只能长叹一声。
晴飔旋开帘子,外面是茫茫的大戈壁,没有山,没有水,也没有人烟。天和地的界限并不那么清晰,都是浑黄一体。是要到了吗?这一路从繁华走入荒凉,如同她的心情,从最初的甜蜜新婚夜到现在的冷漠无情,但她不恨他,也不后悔,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爱他,就注定了她的无怨无悔!那一望无边的戈壁,与来时的路上相比,显得更荒凉沧桑,地表干裂,植物稀少,连个动物都看不见。晴飔兀自看着帘外陷入沉思中并未注意到不远处有双眼睛也在看她,“她瘦了,是没吃饭吗?嗯,待会儿问问王妈”,咦,自己在干嘛,怎么关心起她来,他恼怒的扯扯缰绳,马嘶吼一声向前加速,晴飔被这一声马叫声拉回神志,她朝马叫声望去,就看到他矫健的背影渐渐远去。
因为已进入西北地界,太过荒凉,驿馆很少,间隔也很远,所以今晚他们就找了个有水的地方安营扎寨,好生火做饭。大家吃完饭都围坐在火堆前,虽是八月,但西北白昼和夜晚温差很大,而且晚上也有狼出没,所以要整夜点火,坐了一会儿,晴飔实在不想再看到那两个打情骂俏的人了,她站起身向大家告辞准备回马车里去,哪知刚转身准备离去,却听得一声呵斥“站住,今晚那马车不归你了,表哥说了让我睡那马车”,说话的是他的表妹邵芙蓉,她父亲是当朝宰相,打小被父母娇宠惯了,也就养成了刁蛮任性,目中无人的性格了,此时她就挑衅的看着晴飔,因为平时在外露宿晴飔都是睡在她坐的那辆马车上的,整个队伍就只有两辆马车,晴飔这辆很大,能容下至少三人睡觉,另一个就是他表妹坐的那辆,比较小,仅仅只能容下一人。之前她就为这个找他吵闹过,但不知为什么没成功,现在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闹,显然是有人同意了的,晴飔并不理她,她只是看向子琛,如果他同意,她无话可说,子琛也深深的看向她,他讨厌她不怒不火,无欲无求的样子,那样倒显得他像个小丑似的四处找她的茬,好吧,既然你都这样大气了,我又怎可辜负你的好意,于是他对芙蓉说“好的,今晚你们互换吧”,芙蓉一脸获胜的表情瞟了一眼晴飔,又风情万种的挽着子琛的胳膊道“表哥,你带我过去吧,这么黑,我怕”,戏要做全套才会真,所以子琛二话不说牵起芙蓉的手站起来向马车走去,晴飔挺直脊背不发一言站在那里,“不能哭,不能倒,这没什么,要坚强,晴飔”她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周围一众人都同情的望着她,一个不受待见的女人在这戈壁滩上可是不好活的,也有人为她抱不平,也有人怀疑将军的眼光,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子不要,偏要那小家碧玉的,唉,这真是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呀。
晴飔转身缓缓离开,“夫人,夫人,我到那马车上把您的东西给拿过来好吗”?小玉追上来道,“好的,谢谢你,小玉”,说还有什么让她感到温暖的就是王妈,小玉和小翠了,她们给予的温暖也是支撑她不倒的力量。黑,渐渐布满天空,无数的星挣破夜幕探出来,夜的潮气在空气中漫漫地浸润,扩散出一种感伤的氛围,晴飔坐在地上仰望天空,西北的星空格外澄净,悠远的星闪耀着,像细碎的泪花……看着看着,她的眼角滑出两行清泪,她以为他是爱她的,可此时才发现他从未说过爱她,甚至连喜欢也没有说过,原来一切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她抚摸着手里的墨玉,这是他唯一的赠送,这是她视为生命的定情信物,眼泪滑落到玉上,,仿佛玉也能感知她的悲伤,慢慢将她的泪给吞噬,另一边离她十步之遥的子琛看着她单薄的背影,他知道她在无声的哭泣,他应该高兴的不是吗?可是谁来告诉他,为何他会有心疼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又开始启程了,到黄昏有人兴奋的喊“到了,到玉门关了”!晴飔旋开帘子就看到戈壁滩上不远的地方有一座方形的土黄色的城堡,关城呈方形,墙体全部是用黄胶土夯筑而成,开西北两门,城墙高达10米,上宽3米,下宽5米,上有女墙,下有马道。瞧戈壁滩上的砂砾,似乎还弥散着边关征战的硝烟,面对这座孤零零地静立在黄沙之中的玉门关城堡,晴飔很自然地轻念出:“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这首诗写出了西北边塞的雄奇壮丽和凄苦寂寞,又写出了戍边士卒的离乡别情和慷慨赴边。玉门关地处边疆,常有匈奴侵犯,而玉门关又是丝绸古道上的一个重要关口,商旅往来频繁,为保卫丝绸之路的畅通,为打击侵犯之敌,为了开疆拓域的战略需要,所以有多少英雄豪杰,坚守边关,血战沙场;大漠戈壁烽燧延绵、刀光剑影、金戈铁马,展现一幅气壮山河的画卷。这座独立于大漠黄沙之中的玉门关,是西域和阗玉进入中原的关口,因此而得名玉门关,玉门关还是进入西域之前的最后一个水源地,有水就有绿洲,并不是想象中的荒凉,玉门关是丝绸之路,西出敦煌进入西域北道的必经关卡,西出玉门关后进入西域小方盘城北坡下有一条东西走向、直通西域的大车驰道延伸到大漠的远处。玉门关是中原进入西域各国的边陲门户,所以也是兵家必争之地,晴飔抬头看看蓝天白云下孤耸在有星星点点绿色的大漠戈壁之上的玉门关,不禁再一次念起关城西门上的那副对联:“汉关秦月,千秋巨壁超金塔;黄漠绿涛,万里春风度玉门”。她念的两首诗恰巧被经过她身边的子琛听到心下暗道“没想到,她对玉门关的理解是这样的深刻”,其实有时他不得不承认她的才学见识非一般人能及的。
进入城内,驼铃悠悠,人喊马嘶,商队络绎,使者往来,一派繁荣景象,入目所及的也都是用黄胶土夯筑而成的房子,随行的士兵都自己回营地了,其余人就跟随将军和他的贴身侍卫一起朝将军府而去,到了府邸刚下马车晴飔就听得一蛮狠的声音道“表哥,这就是你的将军府吗?一点都不大气,房子也小,跟京城的比可差远了”,子琛没好气的看她一眼道“当初可是你自己要来的,我可没请你来”,说完率先进屋,芙蓉一跺脚也赶紧跟着他进屋,她要去找最大最好的那间房住,最好是住进表哥的房里,免得被那女人抢先了。晴飔见他们进去了,这才开始边走边打量起这房子来,它算是这城内最大的房子,从外观来看确实比富庶地方的府邸差很多,但它的简朴而低调却让她很喜欢,进门就是一个大院子,门正中是一大厅,大厅两侧各五间屋,靠最东侧的那间房应该是厨房,房顶有烟囱,对面西侧有一个小间,应该是厕所吧,其余几间房就是奴仆和侍卫的住所了,进入大厅旁边两侧各有两个小厅,应该是饭厅和会客厅,穿过大厅正中间进入就见有一道隔离墙,绕过左侧墙体里面是一个独立的四合院,绕过右侧墙体又是一个独立的四合院,左侧院内正中是一个套间,两侧各自有三间房,右侧院内三面各三间房,晴飔站在左侧小院里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自己该住哪间屋,奶娘和小玉也是第一次来,也不知道,三人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怎么办,那头的芙蓉还在选房间,她在各个房间走了一遍,最后来到正中的大屋道“表哥,我要住这间”,“不行”子琛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她,她不依不饶的问“为什么,我就要住这间,你这里总共就二十多间屋子,就数这间最好,其它的连我家的丫鬟住的都比它强”,“这是我办公的地方任何人不得入内”,他停顿了一下“除了这间,其余的你任意挑”,芙蓉嘟嘟嘴跺跺脚,很不情愿的走开,这个表哥的性情她可是一清二楚的,只要他沉下脸一口回绝那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而且他发起火来是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的,她最怕这个表哥,但她又最喜欢他。见她离开,他来到门口对晴飔招手道“你过来”,晴飔缓慢的进到他屋里,并开始打量这屋,当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垒着公和宣纸,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筒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大案后面设着斗大的一个柜子,柜子里的真是牙签玉轴,积案盈箱。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词云:“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案上设着大鼎,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观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案桌对面有间房不知干什么用的,门是关着的,东边还有一门,门上挂着用金银各色丝线绣着狩猎图的帐幔,那绣工相当精致,门内便设着卧榻,拔步床上悬着墨绿双绣花卉草虫的纱帐。给人的感觉是总体宽大细处密集,充满着一股潇洒风雅的卷气。这样的房间装饰倒真是出乎意外,她以为他的房和卧室应该是阳刚之气的,就如同他人一样,刚硬霸道,可这房间偏偏是风流儒雅的布置,这是他的另一面吗?“看完了吗”?他看见她细细的观察着,眼里不时有意外,也有疑惑,她不好意思的道“嗯”,“喜欢吗”?他又问,她愣愣看着他不知如何回答,她是喜欢的,就冲那一柜子,她也是即爱的,见她不答,他道“你就住这里吧”,她惊愕的看着他不敢置信,这房间不是他办公的地方吗?不是不得任何人入内的吗?“怎么,不想”,“不,不,不是”,“那叫她们收拾一下,今晚就住这里”,“那,那你住哪里”,他笑,抬起她的下颌道“怎么想我了”,她脸一红撇开头,恼恨他那轻佻的语气,她道“那我下去叫小玉来收拾”,刚转身又想他今天心情不错,于是她又转回来道“穆大哥,小翠”她话还未说完,他打断她道“不要得寸进尺”,看着他沉下来的脸,心想终究是高估自己了,以为自己对于他还是特别的,她不再言语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