蕖香竖起耳朵、屏住呼吸,仔细听来,楼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意味着楼下有人。 看来必是这装神弄鬼之人了。 这事毕竟关系碧桃姐姐,她不愿意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装作不知道,稍一犹豫,便秉着呼吸,踮起脚尖,悄无声息地下了楼,顺着那声音寻去,东拐西拐,来到了武陵源的一所偏僻的耳房处。 这个地方甚是隐秘,三更半夜,漆黑一片。 也不知装神弄鬼之人躲在这房中做些什么。 门虚虚地掩着,蕖香怕打草惊蛇,也不敢进去。 里面漆黑一片,也瞅不见什么来,正犹豫着,忽听到房中传来一阵极为压抑的喘息之声,里面之人小声地“嗯”了一声,继而一个极其妩媚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嗯……我很快活。你可快活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小人为姐姐死了也值。” 蕖香瞪大了双眼,长大了嘴巴,一脸不可思议! 那个妩媚的女人声音,她认得! 正是她的正头主子,陆丽仙! 只是那个男人的声音,她并不认得。 蕖香虽是个小丫头子,但自进入这朝生暮死的女儿河,天天像个猴儿一般在各个院子乱窜,还有什么不懂的! 虽未亲眼目睹,但她立刻就明白,花魁娘子陆丽仙正和一个男人在此处偷情! 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要“抓鬼”,竟撞到了如此活色生香的一幕,而且还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正头主子陆丽仙! 这下羞得她小脸绯红一片,耳朵都烫得发烧,一颗心几乎要跳出了嗓子眼里。 不过,话说回来,丽仙姐姐不是近来身体不适,卧病在床吗? 而且,她三日后就要嫁给淮安小郡爷当外室了,此时,却和一名男子偷偷摸摸在此处干这等事,实在有些奇怪! 但无论如何,蕖香既知道房中是陆丽仙,便不好在此滞留,便想偷偷摸摸地溜走。 谁曾想,她刚一转身,不想踩到了一块木板,发出了“吱吱”的声音。 这声音虽小,但在寂静的黑夜里却听得格外清楚。 完了,被发现了。 蕖香心中闪过这个念头,正暗自叫苦不迭。 果不其然,她就听到屋里的陆丽仙尖锐地问了一声,“是谁!?” 蕖香还未出声回应,下一瞬间,蕖香的后脖领处又被人揪了起来,提溜着进来了。 蕖香心中暗自恼怒,她又不是个小猫崽子,怎么人人都要提溜着她的后脖颈处! 她自知逃不掉了,只能老老实实地低着头说道:“丽仙姐姐,是我,蕖香。” “是你?!”陆丽仙颇为惊讶,她此时衣衫凌乱,香汗淋漓,满脸绯红,幸而天黑,没让这个小丫头看见她的狼狈模样。 她眉毛一挑,“大半夜,你怎么跑这里来了?除了你,还有谁?!”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 “姐姐放心,只有我一个人来了,我来这是为了……”蕖香如实地告诉了陆丽仙自己受了玲珑的委托,半夜来访武陵源,想问问碧桃姐姐的未完的心愿。 听这小丫头当真以为碧桃的阴魂不散,是帮她了解心愿的。陆丽仙原本犀利的眼神稍稍缓和了下来,依旧冷言冷语地说道:“这么说,那个装神弄鬼的竹竿你都看见了?” “嗯……我都看见了。”蕖香依旧耷拉个脑袋说道。 “这一切,都是我干的。”陆丽仙十分干脆果断地说道。 果然,就是丽仙姐姐干的。 蕖香心中默念了一句。 其实在看到竹竿上挑着的大红妆花通袖袄儿,娇绿段裙衣裳时,她的脑海中猜到可能是陆丽仙。 因为陆丽仙是最后接触到这衣裳的人。 只是,她不明白,陆丽仙为什么要这么做。 蕖香将自己的疑问问出了口。 “为什么?”陆丽仙轻蔑地笑了一声,拢了拢自己鬓边的散乱的发丝,带着十足的恨意说道:“我这么做,自然是要毁了楚云阁,毁了这吃人肉、喝人血的皮肉生意,让凤妈妈那个老虔婆受到她应该承受的报应!” 她冷冷地笑了两声,一双眼光若寒星,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要让那些害死碧桃的人,一个都别想逃!” …… 自碧桃咽气之后,陆丽仙的报仇计划就开始了。 她先是和蕙兰当众上演了一出“反目成仇”的折子戏,好让凤妈妈和楚云阁其他人都
以为她们二人分道扬镳了。 凤妈妈瞧见她们三个好姐妹如今死的死,走的走,如今只剩下陆丽仙一个独自支撑,自然放松了警惕。 蕙兰表面上是带着碧桃的骨灰离开了金陵城回到家乡,实则依旧潜藏在金陵城的郊外等待着随时接应陆丽仙。 “这是第一步计划。蕙兰走了,我再无顾忌。第二步,便是让石磊去提前潜伏在监狱之中。” 陆丽仙指了指一言不发,站在黑暗之中的男人,对着蕖香说道:“他是石磊,是我的相好的。楚云阁的人,都不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蕖香飞快地瞥了一眼立在陆丽仙一旁名为的石磊男人,借着微弱的月光,见他面上杀气颇重,虎背熊腰,此时打着赤膊,露出了胸膛前一刀极长的刀疤,且不用猜,定是一个出生入死过无数次的练家子。 陆丽仙的第二步计划,便是让石磊装成流民,在衙门前故意挑衅,被关押在金陵城的监狱之中,为的就是等到西门小倌人落网。 那一日,西门小倌人被收押在监牢之中,趁着那些狱卒昏昏欲睡之际,躲在监狱里的石磊用提前准备好的铁丝开了门锁,悄无声息走了出来。 他如法炮制地开了西门小倌人的门锁,按照计划将西门小倌人阉了,又割下了半条舌头。 此前,因逢太后的生辰,大赦天下,金陵城里的监狱关押的犯人寥寥无几,又因西门小倌人是单独关押,因而无人撞见。 做完这些后,石磊所用的铁丝和刀都藏在了粪桶里,翌日自然是都被倒了出去。 那些狱卒说当天晚上,并无一个人出入监狱。这正是因为,行凶者石磊早就潜伏在了监狱之中。 西门小倌人被押送到州府衙门后,不消几日,石磊的刑期到了,他自然也就放出来了。 如此一来,陆丽仙安排石磊所做的这一个“瞒天过海”之计,成功在众狱卒眼皮子底下将西门小倌人阉了个去。 众狱卒找不到任何的线索,只能将此案归结于“屈死的女鬼前来索命”一说。 自然,石磊既可以阉了西门小倌人、并割下他的舌头,为何不直接一刀杀了他,这其中也有个缘故。 陆丽仙思量,一来直接杀了西门小倌人,动作太大,必定会让衙门彻查清楚,届时石磊必然会被牵连出来,得不偿失。 二来,陆丽仙总认为,这虎二和西门小倌人背后,另有其人。否则,那些假银钞是从何而来?留西门小倌人一条命,也是为了引蛇出洞,放长线,钓大鱼。 待西门小倌人被女鬼索魂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之际,陆丽仙便开始了自己的第三步计划。 那便是在楚云阁装神弄鬼。 她特意留下碧桃收殓前穿的衣裳,用竹竿挂起,夜间令石磊拿出来,白日再收起,辅之以凄厉的笑声、哭声,自然就可以弄出“碧桃冤魂不散”的假象。 如此一来,更加坐实了西门小倌人是被女鬼索命一说,那些衙门里的酒囊饭袋,怕上级追究,定会一股脑地寻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兼之他们怕被女鬼纠缠上,也不敢再查下去,这事自然就成了一桩无头公案。 当然,陆丽仙装神弄鬼,更是为是报复楚云阁的老鸨子凤妈妈那个老东西。 若非凤妈妈只认银钱不认人,毁了当初和陆丽仙的约定,擅自将碧桃卖给西门小倌人,以及她激励撺掇,碧桃就不会就如此仓促地离开楚云阁,坠入深渊之中。 那西门小倌人和虎二是害死碧桃的直接凶手,那么这老虔婆就是递刀子的人。 更何况,自她们三个进到这楚云阁,为那老虔婆赚了金山银山,又恐她们三个离去,便挑拨离间,让她们三人离心离德,这笔账,她都一笔一笔地都记着呢! 陆丽仙思来想去,能让那老虔婆生不如死的方法,不是杀了她,而是毁掉她最为珍视的楚云阁。 楚云阁闹鬼,生意必定惨淡,那老虔婆必定心痛不已,但这还不够。 她要给这老虔婆致命一击。 这其中的方法,便是以她自己为诱饵,装出一副被女鬼纠缠的模样,一蹶不振,整日缠绵床榻之上,让凤妈妈心生赶紧把自己卖出去的心思。 眼下花魁娘子被女鬼纠缠上的流言在金陵城传得沸沸扬扬,何人还敢接手? 她料定只有那金陵城小霸王,淮安小郡爷。 她曾和那淮安小郡爷打过几次交道,知道这位二世祖是个男女通吃的主儿,来者不拒,也曾纠缠过她一阵子。只是因他近几年来颇好男风,对花魁娘子的兴趣渐渐冷淡,因而她才逃过一劫。 想来,那老虔婆急于将自己脱手,必定会找这位二世祖了。 果不其然
,这位二世祖便出了一千两银子,要买下她作为外室。这一千两银子,对于这位二世祖来说,不过是打发个要饭的。况且,他仗着自己的父亲认了当今权高位重的孤王做干爷爷,横行霸道,从来不将鬼神一说放在心上。 对于他来说,花一千两买个花魁娘子当个摆设,就和地摊上买一双鞋那样容易。 当那老虔婆满脸喜色地来向她道喜之际,陆丽仙知道,自己的计谋马上就要达成了。 她十分了解那位二世祖,眼高于顶,唯我独尊。这金陵城内若有人抢了他的东西,他必定会掀了那人的老家,刨了那人的祖坟。 她最后的一计,便是“借刀杀人”。 她要赶在三日后,从楚云阁逃走。 那老虔婆已经收了那位二世祖的聘礼、赎身钱,到了那一日,交不出人,天大的麻烦就要来了。 淮安小郡爷必定想,这老虔婆收了他的银子,又毁约将花魁娘子藏了起来,好再卖与他人。 届时找不到人,这位二世祖必定暴跳如雷,以他在金陵城手眼通天的能力,拆了楚云阁那都是小菜一碟。 到时候,凤妈妈这老虔婆不仅要将所贪得的银钱全吐出来,恐怕还会有牢狱之灾。 这便是,陆丽仙为碧桃的复仇计划。 所有害死碧桃的人,都要受到报复! 只有这样,才能告慰碧桃的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