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熹四年的冬日,发生了太多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于朝野之外的百姓而言,只要不影响到他们,每一日都是无波无澜的平凡日子。
顶多…丰富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哪知,圣人二子郑王竟然非他所出,而是康王和宫中婉修仪苟合所出。他是假皇子便罢了,竟还有胆子勾结武安侯谋朝篡位,不仅杀了亲生父亲康王,甚至意图弑君。好在班师回朝的太子殿下及时赶到,浴血奋战,救下了困在宫里的圣人和朝臣,那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逆贼赵诚绳之以法。”
“武安侯不是姚妃的哥哥么?为何要帮那逆贼?”
“诶诶诶,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姚妃根本就不是武安侯的亲妹妹,而是武安侯献给皇帝的一个扬州瘦马!”
“当真?她竟是个妓子?谁人不知道他宠冠六宫,入宫不过三年便诞下二子,没曾想…是个下贱命!”
“瞧瞧这武安侯,真是本事大,你们还不知道吧?已故的晋阳侯,便是他撺掇人下毒,害立了大功本该回京领赏的晋阳侯死于非命,连带着侯夫人也一道去了,独留下个小女儿。”
“那小女儿我知道,就是前些日引雷劈死燕谯大军的,她那事迹可都传遍大瑒了,不愧是将门出身。”
陈璟安带着容姝,正从洛阳去往长安,没曾想不过在郊外茶楼歇脚片刻,就听了这样多的闲言碎语。
说起那日夜里的事,他到现在仍心有余悸,圣人被困宫内迟迟没有消息,他和徐元洲几人守在宫门口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带着大军来支援的赵谚,当真是焦急万分,使出不少手段胁迫了柴进,才得知赵诚早在宫外设下埋伏,就等赵谚主动落网。
他们实在等不住,只得分头行动,留容茂仁和袁四娘子守宫门,他和徐元洲则进宫查探情况。二人离太极殿老远便听得打斗声,千方百计避开守卫冲进殿内,不见赵诚,只剩奄奄一息的赵珩。
他被五六个亲卫的尸身护在身下,遍体鳞伤惨不忍睹,体无完肤到像块没有人要的破布,身上血都快流干了,连样貌都有些难以分辨。
赵景帆倒是比他好些,只是被武安侯算计伤了左腿,几乎动弹不得,见他们来了,艰难地挪动至一旁,露出被他压在身下的武安侯,毫无气力道:“意儿带着圣人从后门逃了,赵诚派了一大帮人追了出去,你们快去…务必要救下意儿和圣人。”
而等他们找到圣人,赵谚便带着大军赶到了,他的确在宫外耗费了些时间,好在遇上带着自家兵马从扬州赶来的乔楚逸。
守城埋伏的鲍将军并不认得太子长什么,一见带着兵的乔楚逸便以为他是,一拥而上后发觉不是已经来不及,最终扑了个空,赵谚和乔楚逸联手破开城门,直入大明宫。
至于容枝意…陈璟安见到她的时候,她那单薄的脊背上直挺挺插了三支利箭,被太子用披风裹着,脆弱得好似悬崖上摇摇欲坠的雪莲花,风一吹就要散了…
这些危急的细节他自然没敢告诉容姝,她胎还未坐稳,若是一个出神磕着碰着哪里,那可就遭了。
“阿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你就放心吧。”他给容姝添了杯茶,“这几日赶路匆忙,你也得顾及自己身子。”
容姝仍是满脸的忧心忡忡,只道:“咱们还是快些出发吧,不见到阿姐,我实难心安。你也知道当初阿姐是因我才夜半被人抓去的…”
“我明白,此事也怪我,若不是我做事不够周全,何劳阿姐为我们奔走。这也是为何当初召王殿下托我入长安助太子一臂之力,我毫不犹豫便去了,不仅仅是想为咱们的未来拼一拼,也是念着阿姐对我们的这份情。”
容姝心知肚明,望向窗外那条通向长安的官道:“总归…日后终于能过太平日子了。”
……
照水端着热水从廊下走过,郢王府经过修缮,新种下不少腊梅,花房侍女们正忙着为其修剪枝丫,以待来日花开。
小主人受了重伤,王府内虽无人坐镇,但从上到下皆各司其职,没有一处是手忙脚乱的,可见平日里主人管教之严,以及蒋管事掌家之高明,着实令她钦佩。
“娘子醒了,今日可有觉着好些?”依稀听得内室动静,照水掀帘而入。
太子妃告诉她,娘子昏迷前最后的嘱托是要与世子在一起,便安排她来郢王府养伤,郢王府临近大明宫,太医和司药们来去也方便些。
只是原本并不住在世子的屋子里,而是别处的厢房,但三日前她醒后不见世子哭闹了一回,便顺她意抬了张小榻过来,能叫她时时刻刻瞧着世子,别的不论,身子倒是比之前几日好得快,皇后原本对此颇有微词,来看了两回便收回了劝阻之意。
因轻云也受了伤,雪遇便从容府五婶婶处回到了容枝意身边照顾,此刻也带着太医与司药进了屋子:“照水姐姐,太医来了。”
这几日可把太医署上下忙活坏了,白日署内是连个人影都没有的,各个分散在立政殿、东宫、召王府、郢王府、平王府…以及各个官员府邸,忙到入夜还要
回署内讨论治伤与后期调理的方子,那叫一个不可开交。
容枝意望着彭太医眼底的青黑,询问道:“圣人可好些了?”
“多亏娘子舍命相护,圣人几道伤都不严重,昨日便开始愈合,今日已经勉强能上朝了。”
“诸位殿下呢?”
“下官刚从召王府回来,召王殿下昨夜醒了,加之张娘子寸步不离照顾着,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彭太医顿了顿,虽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如实相告了,“景帆殿下的腿,起码得养上个一年半载了。”
“景帆哥哥竟伤得那样厉害…真不知道当时大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容枝意若有所思看向睡在不远处的赵珩。
已经七日了,整整七日,赵珩连手指都没动弹一下,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那,若不是尚有呼吸,怕是旁人都以为…
而整个太医署上下都对此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