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就连崔有期的面上也显出几分不自然。
她到现在才明白,公主要看的热闹到底是什么。
上回江铣在宵禁之时闭门搜府,夜半三更明火执仗,外头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不论江恒再怎么懊悔,再怎么恼怒,江家出了这么个忤逆不孝的东西,终究还是成了全长安城的笑话。
孟柔一愣,她并不晓得江铣到处寻她的事,此时听公主说来也只是摇摇头。
“他如何做是他的事,与奴婢并不相干。求公主宽宥,发发善心,放我回家吧。”
公主却好似生气了。
“你家五郎对你这样好,为了你得罪了全家,被外头的人非议。他为你做了这样多,他这样看重你,你不但不知感激,反倒上我一个外人这里说他的不是,当真是不知好歹。”
“我……”
孟柔茫然,她不过是想要回家,哪里说了江铣半句不是?
晋阳公主却已经收回了视线,连带着收回了对她的那一点好奇心。
“你想的倒是好。可江家五郎如今是朝廷新贵,父皇很是器重他。我为什么要为了你一个庶人……不对,是一个奴婢,去得罪他呢?”
崔有期也沉下脸。
“还不快下去!没皮没脸的东西,如此张狂放肆,也不怕冒犯了公主!”
说罢,便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上前来,架着孟柔的肩膀将她拖出院外,扔在地上。
料理完孟柔,那两个嬷嬷也没立刻走,搓了搓掌心朝她啐了一口。
“不过是伺候公主几回,家里人客气称一声‘孟娘子’,便当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要变凤凰了。家里的郎君再如何,也是你一个庶人能攀附上的?”
“唉,姐姐这话说得不对,”另一人帮腔道,“她呀,如今已经是个贱籍,再不能吆五喝六把自己当主人看了。”
“还想求公主娘子的恩典,我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跨进院门去,只留下孟柔孤零零倒在地上。
那两位嬷嬷,她从前从未见过,也不知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她们。至于“吆五喝六”,她更是从未有过。
她不知道,在有些人眼里,单单是挺直腰板从他面前走过便是冒犯,便是得罪,便要引人背后唾弃。于他们来说,但凡有人落难便值得额手称庆,并不需要什么前因。
孟柔一瘸一拐地往回走,来来往往的侍女见着她,也没人再像从前一样对她笑意相迎,殷勤前后,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灰头土脸地往前走。
她原本就将大娘子,将少夫人乃至七娘子得罪了个干净,今日又被公主亲口斥离,哪里还有什么尊荣和体面。至于五郎……将她落入奴籍的,不正是五郎吗?
孟柔忍得了疼,忍得了骂,却忍不了他们的目光,回偏院的路从来没有这么遥远,她不想再碰到旁人,特地捡了偏僻的小路绕行,无意间路过上回救下傲霜的竹林,又听见里头有人在说话。
她不想理会,也不想被旁人撞见,加快脚步想要离开,却听见里头有女声唤道:“五郎……”
江府里只有一个五郎,是江铣?
女子的声音也很耳熟,像是在哪里听到过。孟柔不确定,但她瞬间就想到了今日陪同公主前来的长孙镜。
是她吗?她在和江铣……是她在和江铣说话?
孟柔停下了脚步。
她突然想起了先前的那个梦,梦里江铣怒骂她是个庶人,不堪匹配,却搂着长孙镜在他们安宁县的院子里成婚。
江铣亲口说过士庶不婚,他不把她当成妻子,以后想必还会要成婚,他总是要另娶个女人做妻子的。江铣觉得她不配,那就是要再娶个能配得上的人。
长孙镜会是那个人吗?
他们有着一样的玉佩,那块玉佩,在三年前,在她嫁给……在她到江铣身边时便存在了。
孟柔屏息静气,小心翼翼地绕开地上的枯枝落叶,蹲身从竹林间隙中望过去,一男一女长身鹤立,正是江铣与长孙镜。
他们果然是相识的。
先前只是猜测,并未真切求证过,孟柔直到如今才真正确定这一点,她有些想走了,她其实并不在意他们究竟会说些什么,那都是他们之间的事,如今她连江铣的侍妾都算不上,她只是他的一个奴婢,又何必在意这么多。
心里想的清楚,可身体却还是忍不住地往前探。
“……自我回京以后,你多番借口避开我,甚至连我哥哥的请帖都不肯收……我听旁人说你日日带着的,听说……碎了,可是我总以为我们的情谊不会变,直到前几日,你又突然不带了。”
他们似乎是在说那块玉佩的事。长孙镜看上去很激动,原来她这样的人,在面对情郎时也会失去所有体统与脸面。
“五郎,你是不是还在怪我?还在怪我当年……”
江铣无奈地打断她:“柔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