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是由赵家的老管家引着离开赵家的,行至中途,远远地瞧见一名女子经过,便停下脚步,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了,方才再度抬脚往外走去。
老管家瞧着赞许的点点头,心中暗道,怪不得老爷对这位年轻的大夫如此推崇,看来不只是因为他医术高明,还因为他行事间颇有分寸。
那女子是赵老爷的儿子赵天宝的夫人,也就是赵泰和口中的那个被抢走的小蝶姐姐。
玉清第一次为赵天宝治病时,曾在满屋子的人中与她粗粗见过一面,是个面容清丽的女子。
小蝶自然也看见了玉清与他身边的赵管家,所以才加快步伐离去。
对小蝶来说,现在的一切宛如梦中,赵天宝很依赖她,赵家待她也不错,这样看来,应该是很好的,好的不能再好,但她就是开心不起来。
就算现在进入了民国,一些大家族、地方乡绅的封建气息依旧浓厚,赵家也不例外,小蝶不准许独自出门,不被准许与外男共处一室,除非有公爹或赵天宝的准允,等等。
小蝶也曾问过自己,这样的日子,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若说好,确实如此,衣食无忧,不必为生计奔波。
若说不好,也是事实,她被拘在这一片小小的天地,一日之间失去了她自己,往后的一切都与赵天宝挂钩,成为了赵天宝的附庸。
她以前也有过理想,乌江的尽头是长江,她见过,长江的尽头又是什么,她想知道,更想亲眼去看看……
走出赵家的朱红大门后,玉清与赵管家拱手作别,转身之际,手搭在了侧腰上,透过长衫感受着里边传出的丝丝凉意,唇畔扬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
子弹虽不多,只有区区十四发,但如果顺利挑起那两伙山匪相争,静待他们两败俱伤,再渔翁得利,直取两方首领的首级,并威慑一番,所有步骤不出错,那么,十四发子弹绰绰有余。
但在此之前,她需先去一趟那座让牛在野几人栽了个大跟头的东汉墓,将老五和老六的尸体顺利带出,使得牛在野几人对她死心塌地,忠心耿耿,往后才好安排他们负责整编山匪的事。
打定了主意,她便疾步往延寿堂走去。
涪州县的百姓几乎个个都知道玉清,大多都见过她,当然,这都要归功于那日的踢馆。
因玉清面上时常挂着温和的笑意,看见她的人都觉如被暖阳照耀,温暖极了,且她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所以涪州县的百姓对她这个外来者展露出的是前所未有的善意。
回延寿堂花了多少时间,玉清就同涪州的父老乡亲打了多久的招呼,嘴巴都笑麻了。
医馆大堂内,今日的客人不算多,负责抓药的子苓也难得清闲,正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的拨弄着草药,瞧见自外边走进的玉清,以及她手上红幺幺的糖葫芦,不由得捧着肚子笑了起来。
“不愧是我执安大哥,每每出诊,一定是满载而归。”
玉清无奈的耸了耸肩,将糖葫芦塞到子苓手中,“我不爱吃甜的,但乡亲的心意不好拒绝,送你吃了。” 子苓瞬间喜笑颜开,欢呼一声高举着着糖葫芦一蹦一跳的去了后院,与照顾老三的陈英分食去了。
正这时,陈延寿的身影出现在连接着后堂与大堂的侧门边,与玉清的目光对上后,溜溜达达的走近,笑着问,“此一行可还顺利?”
玉清自然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微微垂首,唇角挂起一抹谦逊的弧度,“顺利,多谢陈叔叔费心。”
“算不得费心,”陈延呵呵一笑,“赵家老爷抠门的紧,只对赵天宝及对他有用的人大方,赵天宝能活多长,与你息息相关,只要能保你的命,那东西就是再贵重,他也能咬着牙送你。”
“陈叔叔神机妙算,执安佩服。”
“你啊,就别奉承我了,我只告诉你一句,往后不论做什么事,都要以自己的性命为重,莫要行冒险之举,可记住了?”
“陈叔叔放心,执安记住了。”
陈延寿欣慰的点了点头,“天下无易成之业,而亦无不可成之业,你要做的事,我相信,定能成就。至于你陈叔叔我,哈哈,这辈子只有一个理想,将自己毕生所学著作成,教人治病的道理,亦教人做人的道理,但不知那一日何时能到来。”
玉清眉眼一弯,“不论那一日何时到来,它总会到来,不是吗?”
陈延寿愣了愣,喃喃,“不论那一日何时到来,它总会到来……”
蓦地,他笑了起来,“是啊,总会到来,涪州百姓记得你的情,也会是你的拥趸者。”
说话间,有病人走进大堂,两人止住交谈,玉清做起了正事,陈延寿又溜溜达达的回了后堂,好似只是因为听见了玉清的声音,所以出来慰问慰问,与她说几句话。
时间在忙碌中流逝,天边已然红霞遍布。
玉清收拾好药箱,先是去后院看了眼老三许树,许树中的尸毒解得差不多了,对他已经什么影响了,随后又交代了陈英一番,方才离去。
回到吊脚楼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牛在野几人还在忙活,但短短一日,木楼初具雏形,玉清对他们的效率颇感意外。
吃饭时,牛在野解释,“如果不是住在这一片的大哥大姐们过来帮忙,木楼不会建得这么快。”
对于牛在野的实诚,玉清很是满意,她跳过这件事转而道,“后日是上元节,你们白日里歇一歇,等天黑透了,为我带路,我们一起去让你们兄弟几个吃了亏的那座东汉墓。”
牛在野几人都知道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便重重的点着头,齐齐应了声‘明白’。
时间很快来到上元节这一日。
晚间,圆月高悬,月色皎洁,月下满城灯火,与之交相辉映,热闹不已。
在这样的热闹中,玉清与牛在野几人无心赏景,假装闲逛,往涪州的东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