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祚脸色煞白。 “卧底”生涯才开始,他就要暴露了吗? 好在青衣少年不纠结,他甩了甩袖子,做打千请安:“奴才额尔敦给六阿哥请安,奉万岁爷旨意,请您去钦安殿。” 这是胤祚第一次正式接受清朝人的大礼,他有些手足无措,勉强学康熙的姿势摆了下手,“你起吧。” “谢主子。” 额尔敦约莫十岁,身材比寻常少年魁梧,面庞黝黑英气十足,但腰间挂着块和气质大相径庭的蝴蝶玉佩。 “钦安殿,去做什么?” “六阿哥,万岁爷请了蒙古来的喇嘛在钦安殿给您做祈福道场,顺带再给您批下八字吉凶,批完后在旁边位育斋摆家宴,为您庆生。” 以后十三年都要演六阿哥,胤祚坦然接受这个安排,“行,你带路。” 雄鹰振翅,自然地飞到胤祚肩头。 额尔敦诧异地问:“六阿哥是要带这只鸟吗?” 胤祚问:“不能带吗?” “六阿哥,奴才不才,提醒您一句,遛鸟是纨绔所为,万岁爷不会喜欢。”额尔敦面色凝重严肃,“您养马、养鹰、养猎犬,都比遛鸟显得有出息。” “那还是能带。”胤祚抬手让雄鹰躲到他怀里,“况且鹰就是鸟,这只鸟可能本来是只威猛的老鹰,但出生时差了口气。” 雄鹰探头“咕”了声:用加密鸟语吼:“6666,你又骂我!” 胤祚无视它。 其实他知道带鸟出行的行为古怪,但他自出生起没脱离过雄鹰的帮助,现下还要演个不熟悉的身份,需要雄鹰适时的提醒。 这额尔敦没再坚持,转身走在前面为胤祚带路。 他步履稳健、身姿挺拔,熟门熟路地拐出北五所往御花园方向走去。 胤祚刚刚在任何一份资料里都没看见额尔敦这个人,应是个不够青史留名的小人物,但他举手投足间的傲气,又显示他不是地位低的人。 胤祚试探:“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是你来接我?” 额尔敦答:“我是庄亲王博果铎的儿子,万岁爷选了我做您伴读。” “咦?没听说庄王有儿子啊。”胤祚记得资料里有庄亲王,他是皇太极之孙,铁帽子王之一,但资料还说他一生无子,雍正继位后将某个弟弟过继到了庄王家。 额尔敦忽然脚下一滞,双拳紧握,低吼道:“我是他儿子!我是男儿身!以后会是大英雄!是满蒙第一巴图鲁!” 他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胤祚莫名其妙地睨了他眼。 额尔敦感受到胤祚的视线,一团红晕从耳后蔓延到脖子,他委屈地解释:“我阿玛也是病急乱投医,前头五个哥哥都夭折了,没办法,这才让我装女孩儿,好躲过阎王殿收人。” 胤祚恍然大悟,“我说呢!你怎么挂个蝴蝶玉佩。”原来是搞封建迷信。 “我从小所有功课都是优等,本来我阿玛不想让我进宫当伴读的,但我功课好的事传到了万岁爷耳朵里,他特旨点我入宫侍奉的!” 额尔敦的声音里全是自豪。 “我现在身强体壮,不会夭折了。我比谁都男子汉,以后定能建功立业报效国家!” 胤祚眉头紧紧拧在一处。 这也不知哪家来的中二少年,一股0002的卷狗气质。 建功立业报效国家,这话他太熟悉了,把国家换成星际,就是0002的口头禅。 额尔敦抒发完雄心壮志,问:“六阿哥,您以后是想偏还是偏武?”他略略沉吟,“四阿哥偏,他想要您偏武。一母同胞,一一武,万岁爷肯定高兴。” “不想。”胤祚毫不犹豫拒绝,“肉搏太低级。”他可是见过核武的人。 “那六阿哥就是也想偏了。”额尔敦揉了揉额角,“哎,三阿哥四阿哥都特会背,您想要超过他们,有点难。” “我也不想背。” 背诵是人类学习道路上的低级阶段。那些雄鹰能在一分钟内检索完毕,连有多少个标点符号都可以统计,何必浪费时间? “那您想学什么?”额尔敦叹气,“琴棋画我也没学过,我陪您一起从头开始。” 胤祚说:“挣钱,挣黄金,一起吗?” 额尔敦面有愠色,似乎不可置信,更不接受,“六阿哥您……您这在说什么?” “挣钱啊,这就是我的大志向。” 其他的,爱谁学谁学,别影响他老六攒罚金就行! “您
会被万岁爷厌弃的。” “不会吧,皇阿玛也要银子办事,谁能讨厌钱啊。” “我讨厌!”额尔敦痛心疾首,“我不能让您沉迷庸俗的阿堵物!” 胤祚不信这小孩能管他。 额尔敦被气得不轻,他好学上进,最见不得不学无术的人,剩下的路都不愿再和胤祚搭话。 所幸钦安殿不远,跨过顺贞门,绕过一座矮墙便是。 后宫嫔妃皆已到场,其中德妃是胤祚生母,她红着眼圈第一个扑上来,搂着胤祚的脑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祚儿啊,你可把额娘吓死了。” 孩子出花后被直接送出了宫生死未卜,此番终于重见,德妃这哭声里似喜却悲又含怨,个中复杂难言之情交杂,触动得院中半数嫔妃也跟着红了眼眶。 最后,还是大阿哥的生母、年长些的惠妃站出来劝:“德妹妹莫哭了,不管怎样,六阿哥总算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今儿是他生辰,咱们得好好热闹热闹冲冲喜。” 跟着,惠妃就往胤祚怀里塞了个鼓囊囊的荷包——生辰礼物加一。 马上又有个叫皇贵妃的母妃往胤祚脖子上套了个金闪闪的项圈,手里还塞了块冰凉的玉佩——生辰礼物加二。 然后是古籍、扇面、金币源源不断被塞进了他的手里。 十八件价值不菲的礼物。 这些母妃真大方! 胤祚抱着一打礼物,眼前已有条收礼致富的光明大道。 “你们啊,小心惯坏他!” 康熙伴着笑声驾到,他身后紧跟着五位皇子,皆穿戴贵重,虽高低矮胖不同,但眉眼颇为相似。 其中一个打扮的最为华贵,尤其是他腰间悬着的双龙玉佩,白璧无瑕、栩栩如生。 这是二阿哥胤礽,也是储君太子爷,康熙唯一的嫡子。 他站在康熙身后左一,显得与康熙最为亲近。 “皇阿玛说笑了,母妃们也是心疼六弟。” 太子从怀里掏出一枚镶绿松石的小金佛,展示给康熙。 “今早儿臣去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与儿臣说起六弟这红痣,说佛祖三十二相,有眉间白毫相放光,除那由他恒河沙劫生死之罪,所以咱们六弟定是有后福的孩子。儿臣就和皇祖母说,既如此,那蒙古本家亲戚新上贡的佛像最适合皇祖母赏给六弟做生辰礼了。皇祖母连连说好,让儿臣亲自给六弟送来。” 什么光什么劫? 胤祚没听懂。 他决定发挥下六岁的优势,用稚嫩的声音搞了出不耻下问:“太子哥哥,什么是白毫相?你告诉我好不好?” 太子上前,把佛像放进胤祚手里,“这话源自法华经妙音菩萨品,如来眉间光如皇阿玛之德政,照东方万八千世界,浩浩荡荡,无穷尽也,自会解忧自能渡劫。” 胤祚一头雾水,很想求太子说个人话。 “太子爷说得还是太晦涩了些,六弟才多大孩子呢,这些话他听不懂。” 站在康熙右手边、身高最高的大阿哥有张黝黑粗犷的方脸,他朝胤祚拍了拍自己的手臂,“小六,什么劫啊难啊,根子上还是你身子底子差,以后和大哥去演武场日日骑它一百圈马,练得上身如狮、身形端直就全好了。记住,身子骨好能随皇阿玛走遍万里江山,就是福气!” 一百圈?那不得屁股开花?他才不去。 不过,大阿哥这话怎么有点和太子对着干的意思?原来两人不合,这么早就有苗头。 再瞧太子,果然退回康熙身后时脸色晦暗,嘴角略带了点讥讽。 可康熙浑然不觉,他哈哈大笑,点向三阿哥,“老三,你二哥和你大哥的话,你认同哪个?” “回皇阿玛,太子爷所说是白毫相之本义,我爱新觉罗氏君临天下,万事万物万讲都应以苍生为念,太子哥哥说的极对。” 太子的脸色缓了下来,含笑谦受:“三弟谬赞,我只是为君父分忧。” 三阿哥调头一转,又向大阿哥拱手,“大哥所说则是以一见二、以一隅窥万象,看似只是鼓励六弟锻炼身体,但上身如狮、声如梵王都是佛祖庄严德相,乃是大修为、大德行,大哥对六弟期许之深,弟弟感佩。” 大阿哥激动得直拍手,“说得好!老三,果然是你读多!把大哥的心里话全说出来了!” 胤祚生出钦佩,这三哥有点东西,两边不得罪,是清朝版的端水大师。 康熙又点向五阿哥,“老五啊,你怎么看?” 立在最后的五阿哥答:“哥哥们说得都好,儿懂得少,也说不来,只会跟着老
祖宗和皇祖母学。”他从怀里掏出一叠纸,“这是之前,长辈们得知六弟痊愈有福相后抄经时我跟着抄的,小小心意,送给六弟。” 小小心意? 胤祚看着那沓宣纸瞪直了眼,暗想这至少上千页的玩意儿得抄多少天? 四阿哥一直没说话,从进殿开始,额尔敦就拉着他在角落里嘀嘀咕咕。 康熙点向他,“老四,你和额尔敦说什么呢?” 四阿哥拍拍额尔敦的肩膀,笑答:“回皇阿玛,额尔敦在和我说,六弟已经迫不及待想多念些,超过咱们这些做哥哥的呢。” 胤祚:?有这事? 四阿哥走上前,接过五阿哥手里的经,牵住胤祚的手,说:“儿臣身无所长,只比六弟多认几个字、多读过些,儿臣愿意今日通宵为六弟解读这本法华经。” 胤祚低头看看自己的短腿。 六岁未成年儿童通宵? 这是九龙夺嫡吗?这他娘的明明是卷王争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