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祚深刻意识到,他面临的形势极为严峻。 康熙对四阿哥的提议毫无意见,甚至给出了“兄友弟恭”的高度评价。 他甚至没能看清位育斋里、本属于他的筵席到底有哪些菜色,就被四阿哥和那个额尔敦一左一右,强行带回去用功。 倒是雄鹰趁四阿哥拽走胤祚的功夫扫描了一秒,飞速从数据里比对出了完整菜单。 “咕~有芙蓉鸭!栗子焖鸭!脆皮八宝鸭!糟鸡!蒸肥鸡!碎剁野鸡!燕窝荟肥鸡!都是地球档案上有记录,但星际已经失传的菜诶!” 鸟哥没眼色起来真让人讨厌! 胤祚在心里默默吐槽,这种刺激他的事完全可以跳过不报,而不是让他回北五所的脚步沉重又遗憾。 四阿哥径直带胤祚回到北五所。 皇子的院落布置都有一套标准的范式,东卧房西房,房朝南开有三面明窗,有一面用横杠支起通风。明窗下建了排暖炕,布置着矮桌、靠枕并引枕,正中是桌和圈椅,上面笔墨纸砚全在。 剩余的便通通是柜,从天花到地板,顶天立地的柜们靠在西墙和北墙上,一点空隙都没留下。 额尔敦抽出整套七本的《法华经》,问:“四阿哥,一晚上时间不够,您挑哪卷讲给六阿哥听?” 四阿哥手间有一串楠木佛珠,他捻了几颗后决定:“就第一卷,你翻到弥勒菩萨的偈子那儿。” “您这决定好,太皇太后说的眉间白毫相就从这儿出的呢。”额尔敦对本极熟,丝毫没有犹豫,就翻到了四阿哥所说的地方。 他把塞到胤祚手里,胤祚接过一瞧,左边是一排竖着的繁体汉字,右边是一排横着的蜈蚣。 他猛地合上。 这都什么玩意儿?!星际那么大都统一字了,你们巴掌大的地球还在搞化分裂! “这东西学了有什么用吗?”胤祚问。 四阿哥愣了下,和额尔敦交流了个眼神。 额尔敦耸耸肩,“我和您说了您不信啊,六阿哥不想念。” 四阿哥想也不想,板着脸说:“不念就习武。” 未来雍正爷的压迫感极强,胤祚面对他时声音放低了许多:“习武还不如读呢……” 四阿哥拽住胤祚的手腕去了院子里。 先拽到西边,“你听,是不是有人在背论语?” 西边的空气中隐约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男童声,朗读着什么“不亦说乎”和“不亦君子乎”。 “大概是吧?”胤祚又没背过,这些东西在星际早就被淘汰,他从小念的都是“空间—时间弯曲的效应”。 “什么大概?论语学而篇,我不是教过你吗?”四阿哥痛心疾首,“这是比你小半岁的七弟胤祐,他自小有腿疾,生母又不如额娘得宠。现下就准备背出全本论语,进房那天让皇阿玛刮目相看了!” 四阿哥又把胤祚拽到东边,“你再听,是不是有打拳的声音?” 这回胤祚听得懂,有个稚嫩的声音在“呼呼哈嘿”,还时不时夹杂着两声树枝摇晃的动响。 “八弟胤禩?”从资料显示的康熙皇子名单看,只剩下雍正未来的政敌、八阿哥胤禩到了这个年纪。 四阿哥惆怅又欣慰地说:“八弟是最用功的了,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打拳,待人接物也十分规矩,宫里好多人都夸他懂事。” “可不就是太懂事才遭人烦嘛……”胤祚轻声说。 “谁能烦八弟?”四阿哥呵斥道,“他这么努力伶俐,只会变成年幼阿哥们的楷模。皇阿玛如今已经常夸八弟是个心细和善的人了!” 胤祚:还能有谁?最烦他的不就是未来的您?康熙也没少骂胤禩。 现在是努力伶俐、心细和善,过四十年,你们的评价就变成了存心阴线、自幼心高。 胤祚的无奈和嫌弃写在脸上,四阿哥不停碎碎念着,把他按回房的桌椅前。 “六弟,上房现在就我两是亲生兄弟,你与我要互相扶持。”他按了按胤祚的肩膀,“要走正途,挣钱这种事是商人做的,我们是皇子,永远不会缺钱花。” 还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雍正爷要知道自己上位后,如何为国存银发愁,会不会夜半梦中都要给年少无知的自己两个巴掌? 要有机会,他要提前给这位四哥梦里送本《大义觉迷录》读一读,让他两好好反思下自己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额尔敦看胤祚不服的模样,无奈耸耸肩,对四阿哥一摊手,道:“您看到了吧?我真的一句都没骗您,六阿哥不想
上进。” “不对,你们等等。” 胤祚意识到了不对劲,额尔敦不是康熙选给他的伴读吗?怎么听上去,他和四阿哥早就认识? “额尔敦,你是来替四阿哥监视我的?” 四阿哥脸黑了下,抄起桌上的纸一支笔打在胤祚脑门上,“小兔崽子!出宫养病就一个月的功夫,四哥都不叫了?!” 雍正爷竟然热爱暴力!不过他打人的手劲软绵绵、一点力气都没有,怪不得后世流传着他四力半的黑料。 “本来不想告诉您的,但没想到您和四阿哥一样聪慧。”额尔敦见瞒不住,索性不再隐瞒,“是四阿哥不放心,怕您被不争气的伴读带坏,所以在宫外先挑中了我,并把我功课全都优等的事传给了万岁爷。” 再等等! 这额尔格怎么听上去有股四阿哥脑残粉的味道? 被揍过一回的胤祚这次学乖了,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发现,斟酌了遍后才问:“四哥在上房功课一定很好吧?” 额尔敦脸上浮起笑容,“自然,四阿哥博才多学,一笔好字冠绝京城,今年元宵又作好诗十阙。” 他摇头晃脑背了首打油诗,最后意犹未尽地拍手称赞:“大气磅礴!心怀天下啊!” 四阿哥拍了拍额尔敦的肩膀,谦逊里含着点自得,“诶,我和你说过好多次了,不过尔尔罢了。朝中大学士学士,还有皇阿玛和皇兄他们,比我强的不少。” “咕~必须得有人比这强啊,他平仄都不对。”雄鹰站在外面的明窗下,加密发出吐槽。 雄鹰在胤祚被揪进房时,找了个机会飞离,现在正歪着脑袋晒太阳。 它在一通尝试后只恢复了数据和全息投影,某些功能比如脑电波传输一直无法恢复,而维修手册建议它可以尝试用太阳能电池板重启。 电池板正是它头顶上的那块白色羽毛。 但落在四阿哥和额尔敦眼里,这幕着实奇怪。 额尔敦还比四阿哥多了气愤,“这鸟怎么还在?!” 雄鹰在进钦安殿前很警觉地藏进了胤祚上衣里,冬衣宽大加上御花园附近多乌鸦,四阿哥一直没能发现它。 四阿哥问:“这鸟是哪来的?” “和六阿哥不愿上进的心思一块来的!”额尔敦眼睛里闪着嫌弃的焰火,仿佛六阿哥不愿也不愿武都是这只鸟的错。 雄鹰瞳孔地震,它是人工智能,但有情感识别功能。 雍正爷和这个额尔敦要针对它! 雄鹰:“咕~6666,你要保护……嗷!” 它接到了四阿哥杀气腾腾的目光,意识到自己连出声都有错。 雄鹰缩起头颈,扇扇翅膀飞到高处的树上,想“咕”不敢“咕”,全靠胤祚观察它乱翻的银色小眼睛意会。 胤祚无语凝噎,鸟哥那两还没黄豆大的眼睛,他能意会出点什么?求它先把那破通讯系统修好吧,他两外星系后现代高等智慧体竟在地球的封建社会过得一点挂都没有。 额尔敦说:“四阿哥,斗鸡走狗,养鸟可不是好习惯。” 四阿哥在这事上倒与额尔敦意见不同。 动物不会说话,但也通人性,他自己就养着五条小狗,各个玲珑可爱。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宫里雀鸟司有的是人,别让他自己花时间就行。” 四阿哥逼胤祚打开法华经,开始为他突击佛理。 额尔敦则抽出一张白纸,提笔为胤祚写下明日开始的“时间表”—— 寅时四刻洗漱 卯时早读并用膳 辰时上正课, 巳时习字 午时再用膳 未时练骑射 他写完后吹了吹,请示四阿哥后,贴到了胤祚房外。 贴完后觉得一张不够,额尔敦又写了两张,覆盖在胤祚正堂外的对联上。 额尔敦退到院子中央,满意地欣赏了会儿自己的杰作。 他还没有完全丧失信心。 六阿哥还年幼,只要正确引导,假以时日,定能和四阿哥搏出好前程。 到时,他也好、庄王府也好,会受到两位皇子的青睐,说不准能从太宗旁支、势力弱小的王府,变成与简王、康王并肩的王府。 额尔敦望向天空,落日熔金,霞光万道,像在预示着他的光明未来。 但光明未来里有块水洼,水洼中,他看到了个黑影——那只鸟。 雄鹰充电充
的无趣,正在自娱自乐,恰好水洼如明镜,它便趁机欣赏起自己全新的“美”貌来。 多么美丽的红色羽毛,多么矫健的翅膀,多么…… 额尔敦忽然吟诵道:“对影欲起舞, 袖短不成拍。” 雄鹰听见,先是兴奋地挥动翅膀:“咕~哇唔,好美丽的夸赞,这人挺有化!” 但高兴不过一秒,它暴跳如雷:“咕~哔——哔哔哔——这家伙骂我!他竟然骂我!” 本草纲目说,锦鸡自恋,所以常因对着倒影起舞而淹死。 而袖短这事,只要明眼人都能看出,雄鹰的翅膀最多三尺半。 这个姓额名尔敦的,本鹰哥和你的仇结下了! 雄鹰咆哮着飞上天空,不断地骂骂咧咧,又不断地被系统屏蔽关键词。 胤祚正在被蝌蚪折磨,四阿哥说太皇太后老祖宗是蒙古人,佛经除了汉的,也一定要学蒙的。 晚上就把有空骂人,没空维修的鸟哥打一顿。 等等? 怎么上浮出了新的字,而且每个字他都认识? “咕~修好了!隐藏式全息屏修好了!6666,让我们拿它干个大事!”